楚郡王府后院,六皇子楚郡王看完刚刚送来的密信,抚信不语,沉思良久,转首对旁边慵散地躺在躺椅上,闭目享受着春日阳光温暖的九皇子道:“他们回来了。”
“回就回呗,”九皇子很是无所谓地道:“早点回来才好,这事儿也该解决了。”
“是啊,省得整日存着个心思。”楚郡王踌躇地道。
“说实话,六哥的机会可不大。”九皇子轻飘飘地道:“没什么意外的话,父皇不是选老五,便是选老十。”
外敌平息后,人们也从接连的丧事中走出来,立储就渐渐成为人们新的焦点。皇帝列入排序的十三个皇子中,皇后所生的二皇子和萧妃生的三皇子早夭,经历这场战事后,太子和四皇子也死了,嫡子一个也没了。皇孙辈中,只一个昭旭老成些,又不知在战场中流落何处,是生是死。其他的或年幼,或顽劣,都不可能成为太孙人选。自来立嗣就是立嫡立长立贵立贤,在其余诸子之中,五皇子涵亲王年纪最长,生母又是位次仅次于皇后的筠贵妃,且德才兼备,大部分大臣无疑会请立他为太子,这是民意所向。但与此相比,圣意才是最重要的。十皇子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是其他皇子无与伦比的,他的出身又不比五皇子低些,且若按皇帝的性格来说,倒是立十皇子的可能性最大。
六皇子何尝没想过这些,只是:“当初太子在时,我自然不敢有取而代之的妄想,谁能比得上他呢,便是十弟有这个野心去谋这个位子,也是没什么可能,何况是我。即使老四还在,我也不会起这个念头。没想到这两个不可能扳倒的人都死了,那么我就未尝不能一搏。”兄弟们大约也都是这般呢,既然不可能得到,自然要乖觉一些,恭顺一些,韬晦一些,安安份份作臣子,谁也没刻意去笼络臣子,培养亲信。他曾经的打算也不过是如有机会去篡一篡侄子昭旭的位。
“我们皇家温情脉脉的面纱要撕了呢。”九皇子轻笑道。原以为可以在后世留下一个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盛世熙和佳话,看来还是不成啊。太子,老四,你们若有灵,是死不瞑目,还是倍感荣幸?一死而造成兄弟相残,自古也没有几个吧?
“那么六哥准备怎么搏呢?”九皇子问:“你虽然倍受大臣称赞,但并没有什么十分有利的条件。除非他们放弃,不然六哥可没什么机会。”
“放弃?”六皇子苦笑道:“十弟还可能放弃,老五岂会把送上门的皇位推出去,不该他的他不会要,该他的他可是当仁不让。”
“那就只好刺激一些了。”九皇子浮起很温和的笑容:“再死一个皇子,震惊也不会太大吧?”
“死?”六皇子迟疑了会儿,“除死之外呢?”
“要给老五抹黑,短时间也办不到,他是实在的君子,想抓他的短儿不容易,若是在有两三年,那自然有千百种办法把他拉下马,那样也稳妥些,基本不会有什么岔子。可父皇的身体,也许撑不了那么久了,在短时间内,就这个办法最有效了。当然啦,这是需要好好谋划一下的,不过成功的机会好象还是失败的机会大些呢,六哥,你还要不要搏?”
“自然要搏!上天已经帮我们消除了那么多障碍,我们可不能放弃了。”
“没有老五,你就是长子,这才有与十弟一争的资格。不过十弟若做挡路石,那可真不好办,要解决他可不易呢,重演一次老五的事可不行,那可就别无良策了。”
“十弟喜欢自由,多半不会想要这个拘束的位子,我倒是不担心他。”六皇子道,“只要能妥善的解决老四的事就好了。”
“太子和老四在时,我们都不敢太露锋芒,只有十弟,一味地任性张扬,无所顾忌,这未尝不是另一种韬晦,十弟之心,未必可测,六哥还是想好了。”九皇子貌似句句都在唱反调,似乎一直都在打击着六皇子的自信。
“富贵险中求,何况是这桩富贵,我既已定下注意,决不反悔,十弟的事,到时候再说吧。虽然之前没打算谋这个位子,可多少还作了些准备,便是败了,也不过一死,有甚可惜,这样的日子,我是过腻了。”六皇子决然地道,“你也不必试探了。”
“是啊,反正我们也不会死得很难看,这就是作为皇帝儿子的好处了,就算是谋反,也不会被凌迟,被株连九族。”九皇子一笑而起,施施然地向外走去:“那老九就帮你去筹划了。”
剩下老六独坐在椅上,脸上神情变幻莫定,一时犹豫,一时狠厉,一时迷惘,一时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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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銮驾终于回京了。
京中一派太平景象。一切相关的善后事宜,由诸王公大臣所办的妥妥帖帖,诸位贵人的的死带来的冲击已经过去,对很多百姓而言,战争也离他们太遥远,大多数人的生活已经去趋于平静。三年一度地科考也不受影响地结束了,新的人事调整很快开始,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
但对有些人来说,这场战争带来的伤害无疑是难以磨灭的。
一直陪伴着皇帝的尚杰,眼见皇帝精神不济,便暗暗向众位大臣使眼色,好容易有几个大臣看懂了,互相示意着,一个个都托辞告退。
好容易等众人都散了,皇帝疲惫地靠在椅上,向尚杰道:“你也回府吧,去看看王妃,好好歇息一晚,明儿再来见朕。”在回京的路上,他就感了风寒,一直不见好,强撑着见了诸臣,这会儿已是头昏脑胀。
“请父皇早些休息,儿臣告退。”尚杰看了看皇帝暗淡的脸色,退出殿外,悄悄地唤过几个随侍的太监,嘱咐了几句,又担忧地看了一眼殿中的皇帝,满怀心事地离开。
坐在轿上,尚杰一会儿想想皇帝,一会儿想想林沁母子,又想起府里的那个祝氏,如果不是皇帝提起,他都已经忘了这个人了。
轿子忽然停了。
“殿下,王妃娘娘带着大伙儿在门外迎接您。”
尚杰挑起轿帘,朝外看了一眼,果见前面一大群人站在祺亲王府门外,便跺跺脚:“停轿吧。”
“落轿――”
“恭迎王爷回府。”一众人朝他跪拜。
尚杰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免礼。”也不瞧众人一眼,径自便往前走,众人忙给他让出一条路,簇拥着他回去,紧跟着他,走在稍后一步的便是祝妃。
下人们都识趣地散开了,祝氏在这里呆了近一年,自然也赢得了一些人的,何况不管对她的态度如何,毕竟这都是王爷的私事,作为下人,他们可不便插手。
整个厅堂顿时便静下来了。
祝纹看了一眼准备视她如无物的尚杰,幽幽地道:“你就准备把妾身就这么冷置着么?王爷不喜欢妾身,大可以随便寻个名目把妾身休了,何苦这样折磨人。自嫁入王府,每日都是一双双冷冰冰的眼,一句句冷冰冰的话,每一日都似一年,妾身真不知怎么得罪王爷了,王爷,求求您,饶了妾身吧,您实在气不过,一条白绫,一杯毒酒,赐死妾身,倒也干脆。”
尚杰虽然对她没什么感情,心肠也有些冷,毕竟有几分愧疚,本就是自己错再先,害了她。人不在眼前,还可以当那些事不存在,但她这般在面前哀哀哭诉,却是无法当作没听见:“是我对不起你,你本没做错什么,唉......”尚杰实在不知如何对她。
祝纹见他有心软的迹象,不由一喜,抬头道:“妾身自知命薄......”
尚杰却看着她的脸一呆,新婚之时,他没有认真看过祝纹一眼,在她的印象里,他的这位妃子,一直是祝织的形象,却原来......他马上便想到,那日必是祝家的三小姐了,心中愧疚更甚:“祝...祝妃,本王自知对你不起,你,你若有所求,本王无不应允。”这话说得甚是艰难。
祝氏若不出现在他眼前,那祝氏即便独守寂寞一世,他也不会有什么愧疚,可是人在眼前,叫他熟视无睹,视若罔闻,却是狠不下这个心肠。
“妾身并没什么可求的,有祺亲王妃的名份,即便是侧室,也便一生无忧衣食,妾身唯一的愿望,就是能长伴殿下身旁,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但妾身也知这是个奢望,殿下心中已容不下妾身了。妾身便只求殿下一事,”祝纹一直注意着尚杰的神色,见他面沉如水,心中忐忑,又想,若失了这次机会,恐怕真得没法抓住王爷的心了,便一咬牙,道:“妾身只希望能为殿下育一男半女,免得晚景凄凉。”最后,宗正寺还是改了名册,她的身份还是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