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八路军开始打扫战场，原来静谧的小引村野外这个时候变得熙熙攘攘，但是带给大家的绝对没有喜悦，而是伤心。在这场战斗中，八路军一共牺牲了200多人，其中加强连牺牲50多人，直属营牺牲了100多人，游击队也牺牲了30多人。打扫战场的时候也找到30多具鬼子的尸体，不过鬼子死去的肯定不止这个数。
高正胜蹲在山顶上，看着不远的地方，高射炮正在组织人手挖坑。八路军拼命抗战，前仆后继，但是死了经常会连个棺材都没有，连草席都是临时用稻草扎成的，粗糙而不整齐。高正胜一脸的坚毅，望周围的山头看去，包乐正带着人爬上五号阵地那边，准备收拾五号阵地那边的八路军尸体。谁知道高正胜刚一个不注意，那边就响起了枪声！
那一枪是包乐发出来的，但是他不是要打别人，而是想打自己。旁边的炊事员老赵拦住了他，但是他一枪还是打在了岩石上，喷起一点火星。高正胜在这边，只见包乐扑通地一下跪在地上痛哭。
这一枪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高正胜马上下了这边的山头，往那边跑去，等他上了五号阵地，终于明白了包乐刚才为什么会开枪。因为五号阵地后面的那个碉堡已经被炸开，只见警卫班的副班长赵合一只手已经没了，脸色依然呈现出狰狞的表情，似乎一直到死的那一瞬间还在大喊。而在他面前的两个鬼子，上半身已经是血肉模糊，但是手中的刺刀依然是紧紧地刺在了赵合的肚子里。
高正胜已经很多年没有流过泪，在这一刻他终于流泪了。赵合是一名光荣的八路军战士，而从来没有献出阵地。他看着这个窄小的碉堡，撑着这三个人的尸体，突然抓起一把工事铲，把土一铲一铲地铲进去，大家看到了也跟着把土铲进去，就让赵合和这两个血肉模糊的鬼子一起埋葬吧！
要是从军事角度来说，这三个也都算是战士，把鬼子和赵合一起葬未尝不可；要是从正邪角度来说，赵合虽然当了很多年的伪军，但是在最后的时刻，他是站在了中华民族的阵营上的，是一个反抗帝国主义侵略，反对法西斯战争的英勇战士，而那两个鬼子，虽然是受他们的天皇的委派，却是法西斯的刽子手，既然他们如此的天差地别，埋在一起正好彰显了赵合的品格。
终于把碉堡的前方全部封住了，高正胜抓住自己的铁枪，在岩壁上刻上“抗战烈士冀热辽十六军分区加强连副班长赵合杀敌殉国墓”。等到刻成的时候，他的手已经红肿了一大块。
包乐在旁边一直地哭，想他在赵合牺牲的前一瞬间，还在怀疑赵合很可能会献出阵地，甚至到鬼子占领五号阵地的那个时候，他在心中暗骂了赵合多少句禽兽……现在心中想着，要是当时留下的是自己，自己有他那么勇敢，拿出手榴弹和鬼子同归于尽吗？
高正胜拍拍包乐的肩膀，说：“别哭了，去别的地方打扫战场去吧！”他撵走了包乐等人，自己却依然蹲在那里，就依靠在碉堡的前壁上，轻声地说：“别怪包乐，其实当时我也曾经怀疑过你，要不是当时的情况紧急，相信我也会在心中骂了你很多次了……我……我实在是不称职的连长啊！”
他站起来，拿着铁枪走到有树的地方，猛地一敲打下一截树干，拿起随身携带的小刀，在树干上割下一小块木头出来，一点一点的雕琢，最后雕琢成一幅很难看的眼镜的模样，他放下小刀，双手摸着眼镜，苦笑着说：“我就这么点本事，刻得不成样子，当时我缴了你一副金丝眼镜，我拿去上缴给军分区了，想你的心中也是怪难受的，我现在还一副木的给你，假使将来鬼子赶跑了，国家光复了，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的时候，如果我还在人世间的话，再帮你打一副好的眼镜……金丝的……”
“别伤心了。”旁边出现一个人影，把高正胜吓了一跳。高正胜惊异地看过去，却看到是梅映月。梅映月站在旁边，慢慢地蹲在高正胜的旁边，递上一条手绢给他，说，“泪水擦一擦吧，给别人看了不好。”
高正胜接过手绢，马上就擦了起来，这些年来没流过泪，本来还以为自己根本不会流泪了呢！
梅映月给他一个劝慰的眼神，说：“其实赵合这个人挺爱恨分明的，因为我帮你缴了他的金丝眼镜，他可是恨了我好一阵子，那个时候你们下着雪身穿白色衣服，利用保护色去偷袭鬼子，估计就是赵合在我的房里偷了我的白大褂，对吧？呵呵！”
“这个我倒不知道，不过整个加强连里，应该就只有他敢这么做。”
“呵呵！我也是这么认为。”梅映月掩饰心中同样的伤悲，只是为了让高正胜没那么低沉。
高正胜沉默了一下，转向梅映月，说：“其实你不用来安慰我，我想得开。”
“知道你想得开，我想不开，行了吧？”梅映月扑哧一笑。
高正胜回头对着赵合的墓说：“赵合，听到了没？映妹妹也念着你呢！你在下面要好好地保佑我和映妹妹啊！最好帮我问一下马克思，问我们能不能走到一起啊！”
梅映月听了之后，戳了戳高正胜的手臂，说：“喂喂喂！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们八路军可不迷信啊！”
高正胜回过头来，说：“那我就只能问你了。”
“去陪赵合去吧！”梅映月一拳打翻了高正胜，狠狠地再踩上两脚，说，“赵大哥回来了，我找他去！哼！”
高正胜笑着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山下，果然赵先远带着队伍回来了，但是看他们的劲头，都是垂头丧气的，一点精神都没有，后面还有一排担架，上面尽是一些伤员。高正胜目测了一下，回来的人只有三百多人，他带去了五百人，难道说又损失了一百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