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钟声自大殿之后传了过来,声音虽略显沉闷,但后势却极为绵长,在千山具籁的剑门诸山间远远回荡。
大殿前的空地上,整整齐齐站着二十多个青年男女。此刻虽身处灵山高处,山风瑟瑟,吹在众人的身上有些寒意,但众人的神情却显得极为兴奋,个个左顾右盼,交头接耳,显是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来了,来了”,人群里一阵骚动,很快又回复了平静。大家都尽量站直身子,伸长脖子,唯恐自己不显眼似的。
灵尊背负着双手,一袭褐色长衫,缓步走来。这位如今正道中的领军人物,虽誉满天下,年龄却也不过五十开外的样子,兼之平素保养得宜,显得神情气爽,长须荡荡,颇有些美髯公的意思。
他身后,还跟着一老一少两个男子。老的那个白须白发,满脸沧桑,一看便知是饱经风霜之人。而那年轻人则气宇轩昂,双目炯炯有神,嘴角微微带着些许笑意,洒脱之中,略带着一些不羁之意。
人群中跑出一个汉子,到了三人面前,双手捧上一封长帖,躬身道:“启禀灵尊,仙派新收弟子二十三人,已全部带到,这是名册,请灵尊过目。”
灵尊点了点头,身边的青年接过名册,向灵尊道:“爹,今年这些弟子,要不要看看?”灵尊扫了一眼站在空地上的众人,向那汉子道:“行了,带他们下去吧。”
那汉子领命退下,三人头也不回,入了大殿。空地上这些站立良久的男女,便仿佛和他们毫无关系一般。
“好大的架子”,单雒嘟哝了一句。那汉子回身白了他一眼,道:“每年有新弟子入门,灵尊都是这样,从不例外。只有在每年的七十二峰切磋中脱颖而出的人,才能得到他的垂青。”
单雒哼了一声,他虽才二十出头,在众人中却是最有来头的一个。他是道派掌门清风道长的关门弟子,此次上灵山学艺,亦是清风道长力荐之故。想来灵尊必定要给清风道长面子,怎么也得过来搀着他的手,嘘寒问暖一番,随后再说些这孩子年轻有为,日后必大展宏图,成为正道的栋梁之才之类的门面话吧?谁知道这会儿却连看都似乎没有看他一眼,这让单雒实在有些受不了。
那汉子却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道:“单兄弟也不须介意,灵尊他老人家就是这个脾气。当年龙远镖局掌门龙不凡,送儿子上灵山,亲自陪着儿子在这里等了灵尊半日,灵尊过来还是刚才那样子,可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龙不凡。”
边上一人道:“赵师兄,你来仙派这么久了,好歹也给我们这些后辈说说,剑门山七十二峰,到底哪一峰最厉害?让我们到时候拜峰,心里面也好有个底。”
那姓赵的汉子笑道:“这可就不好说了。仙派自灵峰祖师爷创派至今,广纳天下道法仙术,各峰都有所长,也说不清哪个峰更厉害些。”他回头看了下四周,轻声道:“当年玉女峰出了大圣,仙峰观出了飞罄老人,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可惜后来英雄陨落。这些年这两峰人才凋零,倒是笔架梁,盘营嘴等人才辈出。不过你们到时候每峰都有机会接触,找合适自己的剑峰拜师就行了。”
单雒挠了挠头,道:“听说玉女峰和仙峰观这两峰的道法很了不得啊。当年大圣手提七彩莲棒,挡者披靡,把魔域搅得天翻地覆。而百年前飞罄老人赤手空拳与魔族的顶尖高手浪纵横恶战了七十四招,更是传为武林佳话,只怕连当年昆仑派的掌门铁昆仑也未必能做到。怎地如今这两峰反而没落了?”
那姓赵的汉子叹了口气,道:“玉女峰的道法听说有点偏入邪佞,杀机太重,很多女弟子便不愿意学,就算是灵尊的宝贝女儿灵仙儿,都不愿意上玉女峰拜师,连灵尊都无可奈何。而仙峰观的道法却太过诡异,当年龙不凡将自己的儿子送入仙峰观,九岁入峰,十二岁代表仙峰观上台与其他诸峰切磋武艺,连续五年都是不到三招就被其他峰的弟子摔下擂台。原先仙峰观的其他弟子都不乐意在仙峰观里学艺,后来都纷纷改投其他峰了。”
众人一阵嗤笑,有人道:“赵师兄,仙峰观的道法不会就这么差吧?该不是龙不凡的儿子自个儿不中用,没有领会仙峰观道法的高深精妙之处,堕了仙峰观的威名吧?”
单雒也笑道:“正是正是,当年飞罄老人与浪纵横那一战,据说浪纵横被他压制得施展不开手脚,最后也是靠奇招险胜而已。龙不凡的儿子从小娇生惯养,偷懒恐怕也是有的。”
那姓赵的汉子摇了摇头,道:“这事儿你们出去可别瞎传。仙峰观虽说前五年切磋大大地丢脸,可后来。。。”他顿了顿,道:“算了,这我就不说了,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
众人哄了起来,有人道:“赵师兄,是不是后来龙不凡的儿子突然开了窍,在后来的比试中大大的露脸了?”又有人道:“该不是龙不凡的儿子看破红尘,一上台自己先自觉地摔个大跟头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那姓赵的汉子也忍俊不禁,笑道:“这倒不是,只是后来几年,大家都不乐意和龙不凡的儿子比试了。”
众人都“呦”了一声,心道:“辛辛苦苦练这么多年,一身好本领,却上台去摔那个败家子儿大跟头,换了是我,我也不乐意啊。”
那姓赵的汉子大声道:“今天没什么事儿了,回去都好好休息,明天我就带着大家拜峰。”
单雒随着众人回到自己的居所,那是灵山脚下的一片竹屋。那姓赵的汉子反复叮咛,说灵山处于剑门群山中很奇特的一个位置,若没有仙派中的人带路,其他寻常百姓很难找到,让大家没事情千万不要下山乱走。
这片竹屋造于竹林之间,显是仙派的弟子们就地取材搭建而成。中间一大片空地,竹屋则围着这片空地错落地造了数十间,让新来的仙派弟子落脚暂住之用。每个弟子都有一间屋子,房间不大,一个竹床,一个竹凳,还有张梨花木的桌子,摆设极其简陋。刚入仙派的弟子,在上峰拜师之前,都安置在这片竹屋中。
单雒在床上躺了会儿,便觉得无聊之极,想起明天要拜峰,也该准备准备。他坐起身来,忽然脑中灵机一动,忙伸手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枚古制的钱币。
原来道派的清风道长收徒,与其他人却不一样。一般人收徒授艺,一般都挑那些人品端正的,有慧根的,或者体格健壮的等等。可清风道长收徒却是与众不同,说得简单点,就是看手气。
任何人都能去清风道长那里拜师,但有个条件,那就是你得有这么个手气。清风道长每年招男弟子一百人,凑齐了,到他那里去报到。他就在大堂上放了个乾坤宝袋,新弟子们轮流过来,把手伸进去摸。摸到东西的,留下,摸不到东西的,走人。
这乾坤宝袋,说也奇怪,小小一个花里胡哨的小袋子,可每个人摸出来的东西都不同。一般每年新弟子的淘汰率都接近十成。据说,第一年招收新弟子的时候,进来一百个,出去一百个,压根儿没有人能摸到东西。当时侍奉清风道长的大弟子叫无痕子,急了,说师傅,这袋子里面是不是根本就没东西啊,你让他们摸什么呀?
清风道长捻了捻胡须,笑道:“你怎么知道没有东西?”无痕子道:“这么小一个袋子,能装得了什么?一百只手进去,一百只手空空地出来,再摸下去,袋子也摸穿了,连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好笑。”清风道长哈哈一笑,道:“那你来摸。”
无痕子说好,掳起袖子,便把手伸进了乾坤宝袋。说也奇怪,他把手伸进去,只觉得里面有个铁盘硬物,入手极是冰冷,抓出来一看,却是个八卦盘。清风道长笑道:“这是冥八卦镜,可照十地邪妄,今和你有缘,倒被你抓了个正着。”无痕子这才信服。
后面几年,抓出来的东西虽然不多,却是五花八门,有人抓出了链子锤,有人抓出了龟壳,还有人抓出了一锭金子。最厉害的一人,竟然抓出了道派的至宝:无字天书。单雒是清风道长闭门前收的最后一批弟子,那一批人中,只有两个人抓到了东西。单雒抓的就是这枚古制铜钱,而另外一人,却从乾坤宝袋中,揪出了个锡制紫金大脸盆。
据说那人揪出锡制紫金大脸盆后,众人先是一愣,随后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清风道长更是笑得岔了气,半天才平复过来。后来清风道长道:“这事情传出去不太好,也实在坠了我派的威名。这一批就算我的关门弟子吧。”当时拎着锡制紫金大脸盆的弟子,窘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了,脸盆拿在手上,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清风道长笑道:“此乃紫金扣妖罩,再厉害的妖邪被此罩罩住,也要现了原形。不过现在天下太平,四海宾服,你先拿着这个洗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