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地,姬乾看见年少的自己穿着青竹布褂在云母做的躺榻上晃着两只细长的腿。宝石蓝的屏风后天水碧的裙裾一荡,盈然走出一位女子。她肌肤丰艳,身型瘦窕,一只两寸见方的挖金缠丝如意花钿斜簪在单尾鸾髻的髻角,几星大小的水晶钻顺着盘髻的发涡点缀下来,似流泻的星光。姬乾见了她,飞快地从躺榻上跳下来,张开小手跑过去,“母妃。”辰妃轻轻地抿了抿搽了鲜红胭脂的嘴唇,用手中的绢扇拍了拍姬乾小小的肩膀,“我不在的时候就偷懒?我要考考你功课,快去把书本拿来。”她身上有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放久了的檀木盒子,姬乾嗅着嗅着便入了迷,对她的话只支吾了一声,却没有动。
辰妃长长的眉不是很明显地蹙了蹙,她唤了一声,悦耳的声音如黄鹂一样,“紫霰。”屏风后又走出个五官秀丽的女子,她对辰妃伏伏礼,伸手把姬乾抱坐到自己胳膊上。“娘娘,你可要喝些凉茶?”辰妃摇摇头,又点点头,目光空洞地盯着宫灯发呆。紫霰把姬乾放下,“二皇子,去把书本拿来吧?”姬乾眨眨眼,把身体藏在屏风后,只露个脑袋出来。
“真是的……”紫霰叹一口气,上前帮辰妃褪下身上精致的宫服,“娘娘,可见着皇上了?”宫服的丝缎如光束般披泻而下,又似流云般袅袅萦绕,层层漾开,飘逸不在人间。
辰妃闻言愣了愣,耳上的珍珠坠子晃荡得像风雨中的秋千。紫霰知道她定没有见到皇上的面,赶忙转移话题,“奴婢派人去内务府问了,说是淑妃娘娘产了公主,皇上高兴,下了旨意要重修熙梧宫,怕没人手给咱宫里置换家具……”
话还未完,辰妃已将手中的绢扇摔了出去,“反了!她曹氏不就生了个公主嘛!我产子的时候,怎不见皇上这么高兴?!”
紫霰吓了一跳:“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不就太后去了嘛,他就这般欺负我,紫霰,他好狠的心啊。”辰妃眼中有泪盈盈,欲哭的样子格外楚楚可怜。
“娘娘……”紫霰哽咽了一下,“奴婢还是叫人给你倒杯凉茶清清暑气吧。”
“凉茶?哪有我心凉啊。”辰妃用手遮了脸,轻轻靠在躺椅上。姬乾见了想上前,被紫霰一把拉住,“殿下……”她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屋外,“出去玩吧。”姬乾想了想,转身往外面跑去。他在园子里溜了一转,又才跑到母妃寝宫外的窗户下,可他人太小,够不着纸窗,只得捡了几块石头垫在脚下。
屋里,辰妃仍是那个姿势倚在躺椅上。一个宫女捧了茶碗轻步踱进来,“娘娘,请用茶。”
辰妃这才抬起头,“拿过来吧。”宫女上前几步,跪下来拖举茶碗。辰妃瞟了一眼那小宫女,懒懒地接过,可红唇才触到茶水,她又瞅了眼那宫女。
“这凉茶不甜,你再去换一杯来。”辰妃一面说,一面把茶碗递给宫女,宫女伸手去接,却不小心滑了手,水顿时泼了辰妃一身。
“娘娘赎罪。”宫女吓得赶忙磕了几个响头。
“慌什么,本娘娘还没说要治你的罪。”辰妃不慌不忙地说。宫女一听,受宠若惊得又埋头磕头:“谢娘娘。”
辰妃温和地笑,“来,抬起头来,给娘娘好好瞧瞧你的模样。”那宫女说了声是,缓缓地抬起头。“年轻真好,瞧着皮肤嫩的,好似可掐出水。”辰妃爱手,十指都戴了护手的银甲套,那尖尖的甲套掐着宫女娇嫩的皮肤,立即就流出血来。“娘娘……”宫女痛得抽了口气,恐惧地叫了一声。“哟,血都流出来了,是娘娘不小心,来,娘娘给你擦擦。”笑得愈发温柔,辰妃一手扯了随身的绢子拭血,一手轻轻地在宫女脸上滑过来滑过去。
“瞧这眉眼,和淑妃娘娘当真相似……”甲套尖锐的触觉在脸上来回,宫女又惊又惧,身体一个劲地打颤,泪水也无法控制地往下掉。
“像,真像,怎与那贱人那般像!”辰妃抬起手,长长的手指上甲套尖尖――
“啊――”银甲入眼,如针如刺,酸涩的剧痛几乎让宫女晕却,血从戳烂的伤口往外涌,染红了辰妃的手,先前的眼泪和血水汇作一流,凄艳艳地从女子脸上流淌下来,紧紧合着的双眸眼睫不再美似单凤,而婉若一个奇竦惊人的血色妆容。
“哈哈,贱人,我看你们怎么勾引我表哥!”辰妃的笑声似哭,尖锐得好像裂帛。
宫女的尖叫好像魑魅魍魉的嚎鸣,直直地刺到姬乾耳里。
“啊――”他大吼一下,摔在地上。
“什么人!”辰妃朝窗子转过头来,姣好的侧面在暗影中一片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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