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寒梅就要被送过去,这一夜凌志东唉声叹气的,怎么也睡不着,他怎么能忍心让如花似玉的女儿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只要一闭上眼,他眼前就会出现吴仁色迷迷看女儿、要对女儿动手动脚的丑态;刚睡着,就梦到女儿被吴仁狞笑着欺侮的情景,吓得他大汗淋漓惊醒了好多次……
这回,凌志东真的相信,有关吴仁劣迹斑斑的传言……
寒梅只能在家里住一个晚上了,这一夜,她也是彻夜难眠――不用想都害怕,她断定去了吴家,决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如今,她已不在乎能不能上学了,而是害怕落在吴仁的魔掌……
自打知道她未来的公公是谁后,巨大的心理阴影就压在她的心头,几天来,就想着怎么能彻底摆脱将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难以忍受、不知何时是尽头的痛苦折磨……
毕竟寒梅还是个孩子,难免有想不开的时候,随着她去吴家最后时刻的临近,她的主意已定――就是死也不能落入魔鬼之手!此时此刻,对寒梅来说,吴家无异等同于地狱般的可怕、恐怖!!寒梅度过了怎样一个不眠之夜呀!!!
天刚刚蒙蒙亮,寒梅就起床了,她要为这个家尽最后一次力……
寒梅先是仔细梳洗了一番,然后穿上了她平时舍不得穿的、亲如母亲的大妈送给她的粉白底、上印着蓝紫色小花的布褂和劳动布蓝裤,及白袜女式黑布鞋,接着拿起镜子,对着点点亮光,久久的注视镜中的自我,挂着淡淡哀愁的秀美脸庞,又拢了拢乌黑润泽的披肩秀发,她只是把长发拢在身后束成马尾状,而不是像往常一样束成两个小辫。她这是留着待会儿让妈妈给梳,好最后一次感受妈妈的温馨。
她的装束,她的神态,真宛若一朵玉琢的含苞待放、淡雅美丽的白莲花……
等妈妈起来,寒梅已做好了饭。妈妈早知女儿起来了,她本不想让女儿做饭,要离开这个家了,更该让她多歇歇了。只是一想到女儿到人家不知有没有好日子过,不由不落泪。等止住了泪水,擦干了红肿的双眼,穿好衣服来到灶间,饭已做好了。她拿起一个小凳子坐在女儿身边,爱怜的把女儿搂在怀里,纵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全都化作了两行热泪……
享受了享受妈妈温暖的怀抱,寒梅请妈妈给她梳头,妈妈眼里闪着泪光、微笑着答应――妈妈的一举一动都倾注了对即将离去的女儿的无限深情。她要为女儿梳两个漂漂亮亮的、扎着蓝蝴蝶结的辫子……
凌志东也起来了,看到母女情深,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一屁股坐在门口的板凳上,心事重重的开始在那呆呆的发愣,他下意识的拿起旱烟袋,衔在口中,手哆嗦着,划了好几次火也没划着。
寒梅的头发只梳了一半,见爸爸没点着烟,便主动上前给爸爸点烟――爸,女儿给您点烟。说着,接过火柴,麻利的为爸爸点着了烟……
寒梅的举动,让爸爸不忍淬读――他觉这次女儿给他点烟,比哪次都好看……
寒梅的头发梳好后,她就去招呼弟弟、妹妹穿衣洗漱准备吃饭。其间还不时地咯吱他们,完了,又不计前嫌的像往常一样去照顾姥姥。
寒梅还特别叮嘱哥哥,在她走后要帮爸妈照顾好家,哥哥心中对妹妹有愧,眼含着泪,敢不答应……
饭后,寒梅对妈妈说时间还早,她先挖点野菜去。说着轻步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她停下脚步,回头冲家人深情一笑,便头也不再回――走了……
寒梅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此时她的神形和家里判若两人――在家强装出来的欢颜,现已是黯然神伤,眼中充满了太多和她年纪不太相称的凄楚……
寒梅十分留恋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树木、原野,越来越远去的村庄……
路边一簇簇美丽的小花,映入了她的眼帘,吸引着她停下脚步,顺手将花采摘下,编了个花环戴在了头上。
她来到了小河边,坐了下来。淙淙的河水流淌不止,两岸绿树成林,芳草如茵,鸟儿也不甘寂寞地在林中、原野上飞来飞去快乐的歌唱。加上那时时拂面而来的清风,无时不给人以清新的感觉,美好的遐想。此时此刻,小寒梅多想成为一只在天空自由飞翔、快乐的小鸟儿……
想着想着,小寒梅不禁涌上阵阵伤感,串串晶莹剔透的泪珠早已洒落胸前……
她将头上的花环取下,轻轻的将花环送入了水中,花环顺着流水向远方飘去……
*
在那个不眠之夜,凌志东就已下定决心,绝不能造孽把女儿拱手送入色狼之口。他要去找大哥大嫂,无论如何他们总比他有办法、有主见。到了今天这一步,他都不敢不去找了,因为把寒梅就当女儿的、在寒梅心中比他这个父亲都觉亲的大嫂,如知道他做为父亲还能硬下心肠让寒梅处在那种境地里,那大嫂都不会放过他……
凌志东临走千叮咛万嘱咐妻子,他去城里找大哥,在他回来之前,无论谁来,也不能让寒梅去吴家,一切,必须有大哥大嫂到场决定才行。妻子答应着,望着丈夫远去的身影,心中一喜:女儿有救了,大哥大嫂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寒梅受委屈的。
在外玩了一阵的寒飞、寒雪这时一前一后跑进了屋,问妈妈姐姐上哪去了,他们要找姐姐玩儿。
妈妈说姐姐不是挖野菜去了吗?去,去,你们自己玩去。
寒飞、寒雪不高兴了,都撅起了小嘴说妈妈在骗人,姐姐根本没去挖野菜,他们都看见了,姐姐的篮子还在那呢!他们知道姐姐被卖给了婆家、去了婆家……
你们说什么――妈妈心中一惊,两个小孩在无意中,最后一句刺痛人心的话都来不及心酸,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到院里看,果真寒梅平时用来挖野菜的篮子还好好的放在那,一种不祥之感涌上了心头,怕女儿想不开走绝路。她不敢在想下去,赶紧叫上寒松去找寒梅……
凌志河家住城北,是这个县城最显与自然接近、溶合的地方――在他们家的房后院落不远处,小河渠对面就是县郊区菜业社所在地。这里不但是县城最大的菜篮子基地,也是林业苗圃基地。有成片、成片的林木,是锻炼身体,呼吸新鲜空气的好去处……
凌志河住的是公家分的两间土坯房,如论居住条件,还不如他二弟家的宽敞。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凌志东的意料,在让他大喜过望之后,也后悔不迭差点酿成大错。当然,在把真相告诉他之前、他大哥、大嫂没少用言语挤兑他,看那话说的,他们没钱,他的女儿,他愿意怎么糟践就怎么糟践吧,反正又不是他们的女儿……
吴仁的原后台,原东升公社社长的问题,之所以久拖不决,完全是县长包庇的结果,而今在县委总书记的压力下,不得不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再不敢一意孤行了。县长一服软,那社长当即老实了,还不有啥说啥。为了推卸责任,把男女关系问题都推到了吴仁身上。不是他想祸害谁,都是他玩够的、主动送上门、以为都是自愿投怀送抱的、算不了什么大问题、就这样被当冤大头、拖下水的……
社长是熬到半夜交待的罪行,他这边刚交待,那边县里就以决定当即派人连夜抓扑吴仁,如此迅急,防的就是他万一听到风声畏罪潜逃不好结案。至于吴社长,他兄弟都这样,他也不一定能好到哪里去,也就一并审查。
吴仁到挺识时务,别看他平日欺男霸女、横行霸道的。等真到有人治他了,他就硬不起来了,什么都交待了,包括伙同刘善盗杀集体的羊,诬陷报复凌家。他不说也不行,善良的老饲养员早怀疑刘善给寒松喝的糖水有问题――他亲眼所见,刘善贼目鼠眼的将白色粉末状东西兑在给寒松的糖水碗里,连吴社长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也就更不用怕刘善了,更是要将刘善的反常之举告知调查组,那刘善更是有啥说啥的主……
凌志东已是一连多少天都没吃好饭了,今个儿终可以敞开了肚腹、大吃一通了。在大哥家里他一点都不客套,甩开了腮帮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吃得吧叽吧叽的非常响,还很有节奏感,他这副从没有过的吃相、着实让人好笑。
孩子们被二叔滑稽的模样,逗得是止不住的乐。特别是小寒玉,乐得她如不是妈妈拽了她一下,瞪了她一眼,那她肯定会把嘴里的饭吐在桌子上、而不是她那肉乎乎的、娇嫩可爱的小手上。
寒玉见妈妈怪她,赶紧把吐在手里的饭又全部塞进了嘴里。大家都被小寒玉的这一举动逗得哈哈大笑。见众人笑她,小寒玉不高兴了,她瞪着一双水汪汪的让人怎么看怎么喜欢的大眼睛,左顾顾、右盼盼,挂不住脸了,不由,撅起小嘴,在一皱眉头,眼一闭,哇的一声,便以泪洗开她那美丽天真可爱的小脸了。
真有意思,她的脸和她的年纪一样小。
妈妈见女儿这副尊容,赶紧笑着搂过女儿爱抚她说,寒玉,别哭了,刚才大家不是在笑你,在笑你二叔呢。而她平日的铁哥们、她寒青哥,拉着她的小手更是讨好的说,好妹妹,不要哭了,我们真的是笑二叔呢!没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