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又来了一支施工队伍,阎工吩咐我去监工。以前每次去工地监工的时候,总是苦于无处喝水又无处放水。今天我终于茅塞顿开,想到了自己带水。新来的工头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一口囫囵吞枣的普通话听得我牙根痒痒。天气很热,我大量的出汗,省去了放水的麻烦,但仍需要补水。我想要补水,回头一看,那个粗憨正对着我的水瓶直吹。我气就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去:“你干什么,这是我的水,谁让你喝的?!”
那粗憨不知所措,赶紧把刚刚喝进去的最后一口水吐了出来:“陆工,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你的。给你,这还剩一口。”
我大眼瞪着小眼,尴尬无语……我真的很想发作,那粗憨明明看见我把水放在地上的……
我越发讨厌这个工作:没有假日,收入极低。工作枯燥,艰苦无期。没有轻松诙谐,只有农民兄弟。领导缺少关怀,身边少有美女。相比昭雪他们的轻松,我心里更加难以平衡。
前方再次传来了震撼的消息:一个同样有才的仁兄也辞职了,交了5600多块的毁约金,潇洒地含泪离去。
转眼间季已入秋,萧瑟凉风嗖嗖。晴空虽然云淡,我心依旧愁愁。
身穿黑色秋衣的阎工更显沉郁,他吩咐我晚上去工地监工,说是上级领导要突击检查,同时带领严军了解施工过程。严军是合同部的一员,对工程情况进行简单了解乃是例行公事。阎工叮嘱我说:“不要和严军做过多交流,和他说多了对我们不利,让他自己看。”
肖师傅手中拿着一条烟走了进来,顺便向陈师傅展示了一下,说:“小阎给的。”
那正是我送给阎工的烟,怎么流落到了肖师傅的手里?我心里“咯噔”一下。阎工这是什么意思?是向我表示高风亮节,还是警告我此法无效?我脑中顿时生成氯化银似的沉淀,无法溶解。
星斗阑干,夜色迷离,空旷的工地上亮着两点灯光,映出寥寥民工疲倦的身影。一切状况尚可,时间已经是九点三十分。我拨通阎工的电话:“还检查吗?”
“不一定,我现在有事儿,先挂了。”
我四下寻觅严军,不见踪迹,抬头一看,他正慢慢隐入沉沉夜幕。都这个时候了,领导们兴许早已经进入梦乡了吧。我百无聊赖地回到板房,狠狠砸到床上。我望着尖尖的板房屋顶出神,突然,一阵吵嚷的铃声惊扰了我。电话那端是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怎么没在工地,谁让你回去的。你长眼睛干什么的,没看到那干的是什么烂活儿。刚才领导来检查,结果很不满意。”
“……我刚从工地回来,工人们干的还可以啊……”
我话没说完,阎工咆哮道:“你还说什么说,在办公室等我!”
那声音简直像要生撕了我一样。我举起手机欲摔,结果我对手机的同情还是比气愤更多,只能徒叹奈何。
我呆愣片刻,向办公室走去。刚走到门口,不远处一个黑影快速飙了过来。阎工未到近前,一股强烈的酒气扑面先至。借着月色,他的脸显得刷白。阎工走到近前,说:“进屋”。进了办公室,阎工一把手扔掉头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我快十点的时候回来的,我和严军一起回来的。”
“瞎说!我刚才在办公室门口碰到严军,他说他刚回来。你为什么自己先跑回来?”
我愣怔了,我知道解释没有用,只得转移话题:“我刚才在那的时候,工人们干的很认真。”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领导去的时候不是那么回事儿。”
“……”
阎工续道:“刚才我正陪领导吃饭,本以为吃完饭领导就会休息。谁知道领导都喝高了,非要到工地检查。我都和你说了今晚领导要检查,你就在那多坚持一会儿。男子汉吃点苦算什么。我和冯工刚来的时候,每天干到凌晨三点,一分加班费都没有,师傅还整天骂我们。你现在和我们那时比真是幸福得太多了。”
我严重吃惊,原来干工作要有驴的精神,牛的韧劲儿和羊的脾气,我彻底对自己失望了:“阎工,不是我不能吃苦,只是我的脚伤两月未愈,大夫说要是养不好的话会遗留终身。本来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就想请假休养,但看到工程吃紧,所以我一直没有请假……为了这等工作而终身落个半残,太不值了。”
阎工看着我,态度稍微缓和:“我也知道那伤养不好会落下毛病,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儿。既然这样,你就和主任请假,把伤彻底养好了再上班。”
听了这话,我心里舒服多了:“师傅,我觉得这工作真没意思。我们这批已经有几个人辞职了,听说要交5600多毁约金,他们不但不挣钱反而倒搭钱。”
一直旁听的冯工转过头看着我,又看了看阎工。
阎工说:“我和冯工的关系相当好,咱们说话不用有什么顾忌。以前我也和你说过,我们两个刚来的时候都想过要走,但还是没有走成。我的同学现在自己单干,一年能赚10几万,咱跟人家没法比。如果你真能踏出这一步,那也是一件好事。要是缺钱的话,尽管和我直说,我借你一些还是没有问题的。”
冯工说:“你不干这个能干什么呢?要是去搞设计能好一点,一年赚个5,6万不成问题,工作还挺轻松。”
“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去搞设计。师傅,我先回去了。”
“行,你回去吧,要是用钱的话,尽管吱声。”
说出了心里的话,我感觉轻松多了,阎工也不再显得那么可怕。回到板房,我辗转反侧,思量着自己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