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哥的两句话,让我重新琢磨起毒龙这个人。细想之下,果然问题颇多。
先最令人怀疑的,就是劫道等人一事。靠劫道来等人,不但十分荒唐,而且也不太现实。就算那道路十分偏僻。可十年之间,那也有无数人过往。尤其要是控鹤门人进山,这些所谓的高人,恐怕大多会选择夜间行动,极力避开耳目,怎么能叫你劫到?也就小白这样的傻子,才会倒霉撞上枪口。
这里还有个问题,这一次我们走的路线,就是上一次咋呼和小白进山盗墓的路线。唯一不同的就是,咋呼和小白基本靠走,而我们则是靠汽油。那为什么上一次咋呼和小白没有被劫,这一次我们来了却被劫了呢?
再者就是葬父一事。毒龙若真是孝子,而他爹死的时候他还没有开始劫道,完全可以向当地政府报告,派人前去寻找他爹的遗骨。好吧,就算是他怕移不动那块拦路大石,也没人会相信他的奇遇。又或者是十分相信救命恩人兼师父的石开山的话,所以才十年如一日执着地等待。可是十年的时间,他爹就是铁人,那么扔着,也要烂成骨头渣子了。况且他爹一早被六角太岁下了卵,要是尸骨早变成了蜘蛛粪,上哪儿找去?
第三个明显的破绽就是那位石开山石大爷。当年毒龙和他爹误入蛛洞之后,那蛛洞出口肯定被红眼蜘蛛用大石给堵上了。那这位石大爷是怎么进的蛛洞,又碰巧救人的呢?
若说是从地下河这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爬进大石室的,就算石大爷是世外高人,有那本事。可他爬进去干什么呢?显然不是为了灭掉六角太岁,不然他不会救了人就跑。要说是救人的话,那石大爷离了那么远,是怎么知道上头有人遇险呢?
就算把这些都抛开,还是有个大破绽。那石大爷失了开山大斧就不敢再回蛛洞了,为什么会有胆量闯太行九陉,冥河死渡?就我们眼前的状况看来,这冥河死渡可不是娱乐性质的峡谷漂流,其危险系数并不亚于蛛洞。
另外还有一些小事儿,比如毒龙手下的那些山贼,往脸上一看就知道是老实巴交的山里人。而且毒龙也说了,这些人平时采药,打劫是业余爱好。当时我这猪脑子还真就相信了,现在一回想起来,奶奶的,这太行山区就算再落后,山里人再无知,也不至于把拦路抢劫当成饭后散步吧?既然能吃饱肚子,谁愿意干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买卖?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那感觉就跟上一次知道被那老雀尾子骗了之后一样。翻回头一想,全他妈的是问号。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这十几年的书是怎么读的,学是怎么上的,这鬼子的绰号是怎么来的。随便来个人编上几句瞎话,就能把我哄得团团转。
干他娘的,以后老子再信谁,老子就是狗日的!
我深吸两口气,平静一下心神,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毒龙要是说谎,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目的就是引我们进入蛛洞,进入太行九陉,冥河死渡。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会在悬铁针那里忽然消失。因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成功地将我们送进了这该死的冥河死渡。
可他送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若是想害死我们。那刚刚我要撞悬铁针那一刻,他就不会救我。大可装作脚下一滑,甚至还可以“不小心”推我一把,让我死的更利索。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一切会不会同暗地里跟踪我们的人有关呢?究竟我们这个临时凑齐的日墓倒斗小分队有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呢?
我正胡思乱想,前面的小白哥忽然停住了脚步。他侧着耳朵,倾听了片刻。又低下头,盯着水面发呆。
这冥河的水面,一直都很平静。一路上虽都是逆流,却不怎么吃力。我们之前排成一线前进,只有两道向后的水纹,在身体左右缓缓荡开去。可现在,水流竟然渐渐地停止,水面上忽然出现了一圈儿圆形的波纹,以小白哥为圆心,迅速地向四外荡开。接下来一圈儿又一圈儿,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迅速。
小白哥的脸色变得十分的难看,缓缓地从嘴角挤出几个字来:“有人,触发了机关——”
小白哥的话音未落,我们脚下的铺石河底忽然晃动起来。紧接着就听杠子惨嚎了一声,我低头一看,一缕鲜红的血,正从杠子的脚上缓缓飘起。
冥河死渡,见血封喉!
我赶紧把咋呼推给小白,回手扶住杠子。杠子冲我摆了摆手:“他娘的,水底下的刀在动!”
我一愣,没明白杠子说话的意思。小白哥忽然急道:“八卦刀桩尙慢,现在走还有一线生机,快!”
小白哥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焦急过,一听就知道情况不妙。可这会儿我却一动也动不了,因为我的眼睛,被杠子那缕鲜血,深深地吸引住了。
这是一缕怎样的血呢?鲜红,又略显透明。在水中跳舞一般地摇荡着,轻轻上浮。快到水面的时候,忽然就变成了无数条血丝,像一条条小蛇一样,四散而去。每一条血丝,都游向一颗白头。然后从白头的下巴钻进皮肤之中,变成一条红线。在白头的脸上迅速地转了两圈儿,最后融进那双雪白的眼睛里。只一刹那间,雪白就变成了血红。紧接着头顶的骷髅头猛地合上牙关,淡红色的长舌落入水中,一下就有了生命。好像水蛭一样,四处乱嗅,拖着白头,还有白头下面的人骨刺猬,缓缓向我们几个人围了过来。
小白这时候忽然像疯了一样,抡起手中的开山大斧,对着密密麻麻的人骨刺猬,痛下杀手。一边砍一边冲我们喊道:“双脚离开河底,跟住我!”
小白哥的话,说的太晚了。
除了咋呼个子小,不得已要踩着水,双脚没挨着河底,逃过一劫之外。我和杠子的脚,早已经被划了无数刀。河底原本排列整齐,一个九宫连着一个九宫的刀桩,忽然变成了八卦阵势,一个八卦套起一个八卦,不停地飞转。那些短小尖薄的刀片儿,像削羊肉片一样,就快要把我和杠子的脚心给划烂了。
血,如泉涌。清澈的冥河,瞬间变为浑浊的红。
小白哥这边儿刚刚如砍瓜切菜一般,清理了就近的一批刺猬。远一点儿的那些舌头见了血,立时变得狂躁起来。拖着越来越多的人骨刺猬,速度越来越快地奔向我和杠子。
小白哥虽然神勇,怎奈好汉难敌四手,英雄架不住人多。我和杠子强忍着剧痛,一边儿踩着水,一边儿开始反击。杠子的短猎早泡成了喷水枪,只能用枪托去砸那些白头。我就用小太刀对付人骨刺猬。说起来还多亏有这把神器,那些骨刺刚一挨上小太刀的刀锋,立马就被刀气震得粉碎。
如此一来,我和杠子才勉强敌住白头和骨刺的进攻。且战且退,跟住小白哥,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然而,前方的白头显然比后边的还要多。而且这冥河死渡,也不知道还有多远才到头儿。眼看着我们几个人的周围,已经挤满了红舌白头,人骨刺猬,再不能向前一步。
小白面色冷峻,依旧不声不响地挥斧挥斧再挥斧。咋呼躲在小白胳肢窝下边儿,吓得面无血色。杠子胳膊上早被骨刺给戳了几个窟窿,这会儿正骂骂咧咧地练一套独臂枪法。我有小太刀在手,暂时游刃有余,算是几个人中最轻松的一个。但时间一久,难免也要命丧于此了。
就在这时,又有新的危险,降临了。
悬在水面上那些稍短的舌头,因为没有连着白头,所以一直都在焦急地观战。此时冥河里血气大盛,这些嗜血的家伙便再也按耐不住。挣扎着要摆脱骷髅头的束缚,冲进河里参战。
其中有一条舌头,率先获得了解放,一头正扎在小白的肩膀上。舌上的倒勾,立马儿就勾进小白哥那白皙细嫩的皮肉里。紧接着,舌身蠕动,竟如水蛭般吸起血来!
小白哥手疾眼快,回手一斧,将那舌头斩为两半。没想到,扎在他肩上的那半段儿血舌,竟仍自疯狂地吸吮。断舌变成了一根导管,给小白哥放起血来!
“刀!”
我一见情况危急,大喝一声,把手里的小太刀朝小白扔了过去。小白伸手接住,毫不犹豫,像挖土豆一样,连断舌带一大块血肉,一齐剜掉。
小白哥那儿解除了警报,我这里失了小太刀,就变得狼狈不堪了。有几支骨刺,已经划破了我的大腿。杠子靠在我的背上,忽然惨然地一笑:“鬼子,咱们弟兄怕是要交代到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