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我和杠子垂头丧气地回到北京。
在潘家园门口儿,我买了份儿晚报。翻来看去,发现一条简讯:“本报讯,近日,在晋冀交界太行山脉北部无人地区,发生一次疑似轻微地震。记者从某某地震监测预报中心了解到,本次震动为疑似地震。据中心监测报告显示,震源位置处于地平线上,太行山脉北部某座山体之内。因此,本次震动并不具备典型的地震特征。具体情况仍在进一步了解中……”
我把报纸扔给杠子,杠子看了看,苦笑道:“真相就是这样被掩埋地。”
走进晒古斋,我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飘着淡淡檀香的空气,真舒服,老子终于又回家了!
三更这时正趴在柜台上翻账簿,抬头看见我和杠子,赶紧就转了出来:“皇子爷,杠爷!您二位可回来了!这两天我找您俩都快找疯了!打手机也不通,还以为您二位出什么事儿了呢?!”
杠子以前一见三更就皱眉头,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待敌人也如春风般地温暖了:“老三,别提了!杠爷妈的迷路走进了女儿国,被众多美女折磨了七天七夜,这不,才抽个空子逃了出来!老三你看杠爷这脸色,怎么样?虚吧?!”
我推了杠子一把,这小子就势一屁股坐到太师椅里,四仰八叉地舒服去了。我回头问三更:“找我俩有什么事儿吗?”
三更没吭声,走过去先把门下了,挂了打样的牌子。然后转回身一脸严肃地对我说:“皇子爷,六爷找您,有饭局!”
我一听心里就是一惊,原来是之前六叔提过的大买卖来了!
所谓饭局,就是平时独来独往的土耙子们,为了倒一个必须多人联手才能碰的大斗,而聚在一起谋事。主谋,也就是牵头人,称为东主,或者叫请客的。从犯,也就是参与者,称为客人,或者吃饭的。
饭局是北派的说法。南派则管这路事情叫出海,这可能跟南方多水有关。牵头人就叫掌舵的,参与者就叫划船的,或者叫打桨的。
若是有白派人跟南派人一起合作,那就要看牵头人是南是北。若是北派人物主事,就一律按北派的规矩称呼。反之亦然。
杠子比我更清楚这些江湖事,所以此时也早打起精神,凑了过来。就听三更接着说:“您二位前脚儿尔刚走,六爷那头儿就来信儿,说事情准备妥当,随时准备出发了。结果我打您手机也不通,还被六爷臭骂了一顿。六爷的意思是,必等您二位回来,才可以开饭。所以,皇子爷,您赶紧先给六爷打个电话吧!”
我点点头,心里还挺高兴。因为据我所知,六叔已经好几年没有做东了。这次重新出山,恐怕是一顿满汉全席。这么大的买卖非要等我回来才开饭,看来六叔还真是挺重视我。
当下将疲惫的心情一扫而空,马上给六叔打了个电话。六叔好像正在招待客人,问了我几句这两天去哪儿野了,然后叫我带上杠子去通县找他。那里,是六叔开的一间专门儿接待佛爷们的暗店。
我和杠子商量了一下,马上回家取了杠子那辆七手一厢的夏利,赶奔通县。路上我俩谁也没说话,车里的气氛一直很严肃。这是我第二次看到杠子长时间的一言不发,第一次就是他爷爷离家出走。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其实我想的跟他一样。太行山一行,鸟毛儿没捞着不说,还搭上了咋呼和小白。尽管他俩是天煞孤星,无业游民,就算横死街头恐怕也无人问津。但短短的几日相处,却早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我和杠子在从太原回来的路上就决定,一定要给咋呼和小白弄一块地。虽然没有尸骨,也要弄两座衣冠冢,以后也好祭拜。
只是现在阴宅比阳宅贵的多,两平米的地方也够我和杠子挣上一年半载的了。所以我俩下定决心,排除万难,非要倒个金斗,一来解决今后生计,二来也算慰藉咋呼和小白的在天之灵!
我和杠子见到六叔的时候,他正在送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出门。杠子一见就乐了,悄声对我说:“哟,这位长得怎么跟你六叔这么连相啊?该不是占老六的私生子吧?”
我其时并没有注意,听杠子一说,便也眯起眼细瞧。果然,那年轻人跟六叔站在一处,除了个子高一点之外,身形五官,都极为相像。不过六叔今年已经六十多了,嘴上留着两撇陆小凤式的小黑胡,一眼就能看出是个老狐狸。那年轻人也就三十不到,油光粉面,贼眉鼠眼的,瞧着就有那么几分轻浮。
说话间那个年轻人已经擦身而过,上了一辆出租车。我回头看时,却发现那小子正透过出租车的车玻璃,偷偷地瞄着我。脸上,竟好像现出一丝恐惧来。
我不由好生的纳闷,却也没有多想。反正像那路人多是做贼心虚,看见我和杠子这样高大威猛的,自惭形秽不说,心生胆怯也是很正常的。
六叔送走了客人,回头拉着我和杠子进屋。他也没多问我和杠子这两天的行踪,而是开门见山,直接交代了任务:“这次饭局,地点在吕梁山,靠近内蒙。是一个白日斗,春秋的。开饭时间就定在下周一,今天是周四,你俩先休息两天。回头一人给我两张一寸照片,要电子版的底片。后天上午到潘家园儿店里等我,带你俩去试妆。周日晚上出发,之前把该办的事儿都办好,别误了时辰!”
我和杠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听这也不像要下地倒斗,倒好象要进剧组当群众演员。可我俩既然来了,就算坐到了饭桌前,一切都得听东主安排。
六叔又嘱咐了两句,然后带着我俩出去搓了顿大鸭梨。
六叔特意找了个单间儿,怕的是说话不方便。果然,杠子三瓶儿啤酒下肚,便开始满嘴跑火车。把这一次去太行山倒斗的情形,添油加醋地演绎了一番。不过他可没提咋呼和小白,而是把美女披萨说成了“见红行动”的发起者和引路人。凡是小白哥的戏份,也都叫披萨给抢了去。这小子说道激动时,还拉着我给他搭戏,来个场景再现。
六叔就一直笑眯眯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等听到那个老雀尾子出场的时候,脸色却忽然一暗,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一瞧六叔的神态,心知蹊跷。怕他万一开口问杠子,杠子再说漏了那八千块钱的事儿。于是赶紧接过杠子的话茬,转而说起那天下第一神棺石不开。没想到六叔一听石不开三个字儿,眉头皱的更紧了。我心里纳闷,便急忙平淡无奇地把故事给结束。
六叔听完长出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行!皇子长大了!老六我也就放心了!”
我笑道:“在六叔跟前,我永远是个孩子。”
六叔点点头,接着说:“你们俩这次大难不死,纯属运气好。福星高照,才得化险为夷呀。以后千万不要再冒险了!无论有什么事儿,都先跟我打个招呼。我虽然年岁大了,但有我在,至少能保你俩小命无忧。”
杠子这人就好自大,经常自我膨胀。这回有了冥河死渡的经历,更把后脑勺贴在脊梁骨上,傲上天了。再者杠子其实也算是在六叔的眼皮底下长起来的,所以跟六叔也很亲近。这会儿听六叔教训,便撇着嘴说道:“六叔,我可不是瞧不起您啊。我知道您也摸过不少大斗,遇过不少奇事。可像太行九陉,冥河死渡这样的大场面,我还真担心,您听没听说过?”
六叔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古来太行,只有八陉。分别是军都陉、薄阳陉、飞狐陉、井陉、滏口陉、白陉、太行陉、帜关陉。所谓太行第九陉,乃名决死陉。你们说的冥河死渡,不过是其中最险要的一段。”
六叔顿了顿,喝了口酒,接着说道:“冥河死渡中那些血舌,其实是水蛭的祖先。上古女娲抗魔战时,残留的余孽,名为血饮。那些白头,应该是中了仙人骨。传说是古时十万大山一带流传的最毒蛊术,中蛊者满身骨刺,生剥筋肉,最后只剩嶙嶙白骨,形如豪猪。蛊成时生魔眼,可以困人心魄。同时,也就是传蛊的方法。”
六叔说着,瞥了杠子一眼。我心里一紧,想起杠子在死渡门口那一脸的死气。杠子也瞪圆了眼睛,担心都写在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