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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静夜。风中的灯笼,孤悬的残月。
已近深夜,御花宫的这座秀美山庄,在凄迷夜色中平添几分肃杀气氛。起风了,寒意渐浓。黑衣武士持刀来回巡逻,刀片不时晃烁出惊心的寒光。江凌雪已来劝过几次:“千姿,该睡了。”碧娘只是面无表情地漠视着他。江凌雪也没得清闲,要随时听取各路人马的消息。所以,他没有守在心爱的“千姿”身边。
碧娘站在门廊下,身子倚靠着一根木柱子,痴痴地望着空朦朦的山林黑夜。她似乎望眼欲穿、似乎翘首以盼,似乎送别离人、似乎等待归人。她心中泛起矛盾的酸楚,她盼着颜如玉回来,又希望他顺利逃走。自己和玉郎,就此离别,也算是一种恰如其分的方式,没有心碎的离别、没有哀伤的泪水。但自己和玉郎,若真就此离别,就是一种怅然失落的宿命,留下无可辩解的心结、留下难以释怀的怨恨。
山庄的入口,进来一队人马。马蹄声,刀枪磕碰,高举的火把。远远望去,是一队武士押着两个人。凭着望见的依稀模样,碧娘还是一眼认出,在心底急切低唤道:“玉郎!”站在高台上的江凌雪,有几分得意、几分狂傲,他使劲地捏了捏拳头,心道:“谁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碧娘快步奔上来,径直走到江凌雪面前,说:“你答应过我,不能伤害颜如玉。”此刻的江凌雪,自然是非常清醒,绝非意乱情迷,很清楚眼前这位女人不是冷千姿,只是模样极像而已。他冷静地上下打量着碧娘,理智地应道:“我会信守诺言。不过你要记住,你要好好地作我的千姿娘娘。”碧娘心中窜起一股隐隐的怨恨,这个男人在自己身上痴恋着别的女人。所以,她用冷漠地口吻说:“当然,我会作好千姿,我会是一个足可乱真的替代品。”然后,碧娘急急地走向那队人马,走向被抓捕回来的颜如玉。
脸上有污迹,衣服也摔破了,虽然有点狼狈,但不憔悴。细细打量一番颜如玉,碧娘心中舒了口气。但是颜如玉的背上,趴着一个姑娘。那姑娘似乎很享受这种幸福,她的下巴搭在颜如玉的肩头,眯着眼睛,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怎么能有别的女人趴在玉郎身上?碧娘心中醋劲大发,她挡在颜如玉跟前,质问:“玉郎,你背的是谁啊?”颜如玉缓缓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颜如玉咧着嘴笑起来,轻蔑地问道:“你又是谁啊?有什么资格问我!”
就这一句,深深击中了碧娘。她颓丧地闪到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颜如玉背着那个姑娘,一直慢慢地走,走进那间关押他们的石牢。“是啊,我算什么呢,我有什么资格呢。玉郎,我对不起你。”这一次,碧娘痛彻心扉,眼泪汹涌而出。“也好,就这样散了吧、淡了吧。我一个风尘女子罢了,他终会知道,世上有许多女子都比我碧娘好,并且每个女子也有独特的味道。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教导的可爱小男人了。多好啊!他成熟了,成了熟知风情的潇洒男子汉。他不再需要碧娘,他会忘了碧娘。”碧娘这样宽慰自己,擦干眼泪,失魂落魄地走回厢房。
石牢中的玉郎会怎样?被镣铐锁着,就像一个奴隶,背着枷锁在山洞、树林中寻找着,替江凌雪寻找那份藏宝图。这样的景象,太可怕了!“不行,一定得救玉郎!已经对不起他了,更要救他。不能让他遭受江凌雪的折磨。”碧娘心中刚才那番醋意全消,随之而来的则是对颜如玉真切怜惜与关切。主意已定,碧娘却也茫然,不知用什么法子才能救玉郎。她心绪烦乱,随手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本《媚仙绝学》。这本秘笈上的功夫,碧娘已偷偷修练过一段时日。这书上的功夫或能派上用场!碧娘心头一亮,决定斗胆一试。
厢房的门被推开,江凌雪阔步走进来。“千姿娘娘,我来陪你了。”江凌雪依然是那副痴得入魔的衰样。但这一回,碧娘是出乎意料的主动,还未等江凌雪脱脱衣解带,碧娘主动迎了上来。“哎哟!真是火热啊,千姿,你也等不及了吧。”江凌雪心花怒放。那碧娘只披了件玫瑰红的浴袍,袍服底下不着一丝半缕,尽是春色无限好!碧娘媚眼如丝,媚笑勾魂。江凌雪隐隐觉得这笑有点不对劲,但由于和碧娘耳鬓厮磨久已,知她一个风月女子,没什么武功,就混不在意,没有即刻用真力护住心神。所以,他一下便被碧娘道行浅薄的“媚术”给迷了心窍。“凌雪,跟我来!”碧娘嫩葱般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把他引到床边。江凌雪就有点迷糊,眼神朦朦地躺到床上。
“凌雪,我是千姿啊。这里芳菲吐蕊、白云悠悠,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只有我们两个,无世事烦忧、无闲人打扰。来,凌雪,亲吻你的公主、拥抱她、爱抚她,啊,啊,啊!……我俩相依相伴度过沧桑尘世,没有忧伤、没有离愁,好好地共枕入眠!共枕入眠!”碧娘解开江凌雪的衣裳,一双手在他身上颇有章法地抚摸游走,如咏诵诗歌样唱读文辞。她的吟唱、她的抚摸,令江凌雪幸福地微笑着,全身阵阵痉挛、抽缩,高潮迭浪而起。他满足了、他疲惫了,他带着笑意,香沉沉地睡过去。碧娘轻轻拍了下他的脸,探了探他的鼻息,他香甜地沉在梦中,微笑着,如坠幻然仙境。《媚仙绝学》的功夫真好使,真该早点修练。碧娘心道,却来不及高兴。
她披上裙衫,翩然而出。
夜已经很深了。山林中偶尔传来猫头鹰的笑声。武士们大部分都睡了,只是还有一两队武士在巡逻。守在石牢门口的两名侍卫,也靠着墙根打盹。碧娘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拾起一根木棒,给两名侍卫的脑袋各重重地敲了一记闷棍。只听闷哼两声,两名侍卫都被打晕,歪倒在地。碧娘从侍卫身上摘下钥匙,打开牢门,低声喊道:“玉郎,我来救你了。快走!”躺在黑暗中的颜如玉,瞅了瞅打开的门,没有多问一句,就扶着柳虹走了出来。
巡逻武士,随处走动。山庄的出口,挂着十盏大红灯笼,将那里映照得灿如白昼。在出口站哨执勤的四名武士,披甲持戟高度警戒。看样子,出口万万溜不出去。碧娘带着颜如玉和柳虹,悄然闪进山庄庭院的暗影角落。碧娘搬开一把草垛,掀开一面顶盖,一口枯井赫然露在眼前。“玉郎,上下我跳到这枯井里,发现有条路通到外面。”碧娘道。“谢谢!”颜如玉的话客气得近乎冷漠。“玉郎,带我一起走吧!”碧娘眼中闪烁泪花。“不!”颜如玉拒绝得干脆坚决,他一把抱起柳虹,纵身跃下枯井。从黑乎乎的枯井中,飘上来一句话:“你是别人的女人,不再是我颜如玉的女人!”
这一次,碧娘笑着,流着眼泪。她将顶盖盖好,又用草垛将顶盖遮藏起来。然后,她抹掉眼泪,神色平静地走回厢房。她那一抹月夜下的倩影,却是无尽沉默的哀伤。她想恨,却不知道该恨谁。江凌雪依然在睡,她躺回他的身边,突然觉得作千姿的替身,也有那么丁点温情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