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临,秋寒瑟瑟。素来冷清的“婵星宫”,在这个深秋的夜晚,竟也挂起了两盏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灯笼高挂在宫院的木柱上,照得庭院中,平添了几分暖意。青玉台阶上,铺上一层猩红地毯。
秋风乍起,吹得一地落叶枯黄。久居冷宫的冷千姿,虽难掩身形落寞,也强打精神打扮一番。那位年老的宫女,给她挽了个峨嵋发髻,再插上镶有一颗翠绿宝石的金钗,缀上几朵金饰小花。“娘娘,好看不?”宫女问。“好看!”冷千姿再无以前做皇后时的挑剔,只勉强应付着说道。老宫女再请冷千姿,穿上那套最为华丽的裙衫。
冷千姿睹物伤情,看着最华丽的裙衫上面只是零碎地缀饰了一串小水晶,而从前当皇后时,最差的一套裙衫上面都精致地镶缀了成片的菱形钻石。顿时,悲从心起,冷千姿黯然神伤,数颗泪珠从眼眶中热滚滚地落下。“娘娘,切勿伤怀!一会,嵇烨王子和黛容公主,都要来给你庆祝生日。”
“是啊!又要见到这一双宝贝儿女了。”冷千姿抹掉眼泪,稍许欣慰。她不想让儿女们,看见自己太过落魄的样子。冷千姿亲自指挥宫女丫环们把庭院洒扫一净,甚至对那几瓶秋菊的摆放,都斟酌再三,最后沿青石路边摆成两列。漫步庭院,菊香淡淡萦绕。
“娘娘,王子和公主他们来了。”一直站在门前守望的小丫鬟赶紧跑来禀报。冷千姿赶紧带领着宫女们,伫立相候。红耀耀的灯光,打在冷千姿身上。她依然还保持着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虽然眼眸中透着一丝丝沧桑的幽怨,但今晚,她绽放出了最美丽动人的一面。
“孩儿拜见母亲!”嵇烨和黛容一走进来,便双双跪行大礼。“快起来,快起来!”冷千姿赶紧扶起一双儿女,左手牵着嵇烨、右手牵住黛容。“娘,你在这受苦了。”公主冷黛容一开腔,晶莹的泪滴先落了下来。
“娘亲在这清清静静,没那么多世俗纷扰。只是现在,娘亲已不能呵护你们了。”冷千姿说着,长叹一口气,格外怜爱地注视着嵇烨,又道:“烨儿,娘亲失宠,害得你连太子都做不成了。娘亲有愧!”
18岁的嵇烨,年轻英俊的脸庞上过早地笼上一层阴郁之色。宫廷的风云诡谲似乎让他惊心忐忑,他已无意于宫廷斗争,反而想置身事外。他低声道:“娘亲,那个太子不当也罢。我现在一身轻松,平时赋诗唱词、不闻政事,好不逍遥自在。娘亲,你放心就是。”
“烨儿,你给娘亲站好。”冷千姿突然甩开嵇烨的手,正色道。嵇烨不知哪里惹恼了娘亲,一脸委屈地乖乖站好。“烨儿,你记住。你是格兰王室的嫡传长子,你不作太子,谁来作太子。你不为皇,谁能为皇。这天下、江山,都是你的。你若不能坐拥大统,别的王子登基之时,就是你丧命之时。这就是皇室血亲的残酷,你是王子,逃脱不了宫廷斗争的倾轧。烨儿,虽然你暂处困境,但一定要谋求东山再起。那样,你才是娘亲的好烨儿,才会真正让娘亲放心。”
嵇烨听着,却不住摇头道:“娘亲,我已经累了,而且没有了娘亲在宫廷内的呵护,我觉得处处危险,还不如缩在自己那番小天地里,怡然自得、心底踏实。”冷千姿叹道:“烨儿,你是个男子汉,是一名坐拥山河的王,你要学会自己走路、学会自己展翅高飞,娘亲老了、没用了,哪能护你一辈子呢?”
“娘亲,我不想作什么王,只想作个平凡人。”
“你是王子,你是格兰王室的血脉。你不作王,就会作奴、作囚、作鬼!你知道吗?烨儿,这是你不可逃脱的宿命。”冷千姿厉声道,对嵇烨甚为失望,心道家门三朝宰相,自己的儿子竟如此淡泊懦弱,顿觉心灰意冷。“娘娘,妃来了。”一个丫环急急跑进来。
“她来做什么?”冷千姿不禁大为惊疑,还未想明白,只听门外一声令传:“皇后娘娘驾到!”但见一帮宫女丫鬟,持花喷香,在前一路扫尘开道。云彩旌旗下,妃缓缓步入婵星宫。一班宫女丫鬟纷纷跪地行礼,齐呼:“参见皇后娘娘!”
“千姿娘娘,不想你久居冷宫,日子还蛮滋润嘛。今天是你生日,我特来看望你。”妃脸上带着浅浅笑意,话语中却满含嘲讽之意。“感谢皇后美意,你带了这么大仪仗过来,真叫我惴惴不安啊。”
“哎吆!千姿娘娘,你还知道我是皇后啊?可我这皇后进来时,没见你们按规矩行礼啊。”妃冷冷道。冷千姿微微欠身施礼。妃冷厉地一眼扫过嵇烨和黛容。嵇烨心中一抖,忙鞠躬道:“儿臣给皇后娘娘请安。”只有那冷黛容直挺挺地伫立一旁,眼前似乎没有妃这个人。
妃走到嵇烨面前,轻佻地勾起嵇烨的下巴,笑道:“千姿娘娘,你真是好福气啊。生一个这么英俊聪明的王子,让我看了好生喜欢。”“皇后娘娘,你贵为皇后,怎能如此轻薄无礼?”冷千姿怒道。“无礼?皇后疼爱王子,难道有错么?”妃的手掌轻轻抚过嵇烨的脸颊,非常温柔、似乎又有点暧昧地说道:“嵇烨王子,你真让人心疼。”可怜嵇烨不知眼前的妃究竟想干嘛,竟无动于衷,丝毫不敢发作。
“皇后,今天是我母亲生日,你若来祝贺,我们欢迎;若来捣乱,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冷黛容恨恨地盯着妃。这话把在场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包括冷千姿和妃。妃被人当众冒犯,心中甚为恼怒,她脸上却不表现出来,说道:“长乐公主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刁蛮啊。难道你忘了礼数?竟敢冲撞起本宫来。”
“有什么了不起,你原来是一个婢女,戴罪充宫。现在,你一时得宠而已。我母亲一家三朝宰相,她名门闺秀、知书达礼。但你终究是个低贱的婢女,你自己去照照镜子,有什么资格来这摆谱。”冷黛容伶牙俐齿,一下就说到妃的痛处,说得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放肆!黛容,你怎可如此无礼?”冷千姿赶紧喝住。
妃一脸冰霜,直直地看着冷黛容道:“我的长乐公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说的话付出代价。那个时候,长乐公主就变成长哭公主吧。”“快给皇后娘娘赔礼!”冷千姿要拽着冷黛容跪下。冷黛容纹丝不动,傲然地对视着妃。“皇后娘娘,臣妾给你赔罪。小孩子不懂事,说话不知深浅,还请你多多担待。”无法,冷千姿只得软声求和。
“哼!好好管教你的女儿。”说罢,妃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
经此一番闹腾,冷千姿意兴阑珊,摆摆手道:“嵇烨,你回吧。”等嵇烨离开,冷千姿拉住冷黛容的手说:“我的好女儿,你比你哥有志气。但是现在这步境地,我们要忍气吞声、卧薪尝胆啊。你今天太莽撞了。”
“娘,看着她欺负你,我就来气。再说了,我讲的都是实话,她本来就是个婢女嘛!”冷黛容满不在乎地说道。冷千姿爱怜地抚弄着女儿的秀发,忧心忡忡地叮嘱道:“容儿,日后你要谨慎行事,妃肯定记恨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