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仲秋节了,平时十分讨厌父亲的种小兰第一次有了想念父亲的感觉。
父亲虽然有许多缺点,她虽然无休无止地为难父亲,父亲却从来都没和她计较过。而且每次和父亲顶了嘴,父亲总是苦笑一下不了了之。
二十二岁了,有时她的话很伤父亲,可在父亲眼里她永远是一个长不大的女孩子。父亲一天天杳无音信,她开始后悔当初不该对父亲那样,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丁一担心她受不了,就去学校看望她。教务主任说,种小兰已经主动退学了。
丁一给种小兰打电话。种小兰听到丁一的声音哭了。
丁一安慰她说,想哭你就使劲哭吧。种小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哭了。她在电话里十分焦急地说,这个时候你还是别来了,别人看见又把你和我爸爸扯在一起。
丁一想安慰一下种小兰,说,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关心照顾你和你爸爸没关系。
到了和平大街,丁一让司机开车先回去。这条街两旁全是市里干部的家属区,丁一考虑到司机小吴在那里等很不方面,也是尽量不给种小兰带来麻烦。
丁一步行到种小兰家门口,手轻轻一推,门开了。
丁一关门的时候看到种小兰就站在门后。丁一看到种小兰比原先瘦多了。
种小兰眼泪汪汪地看了丁一一会,一下子瘫软在丁一怀里,喃喃地说,你把我抱到屋里吧,看到你我再也支撑不住了。
丁一强忍着突起的心痛,把种小兰抱到屋里的沙发上,种小兰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些好转。
丁一看着种小兰削瘦的样子,心疼地说,你怎么退学了?
种小兰说,父亲失踪对我打击太大,我确实不想上学了。
丁一说,你是担心那一百万的问题吗?
种小兰说,我一点也不担心,叫我说的时候我就照实说。
丁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到时候你就往我身上推,我会处理好的。
种小兰说,我不能往你身上推,我就说是我威胁你那样做的。
丁一说,有些问题现在还不能给你说,你往我身上推绝对是好事。
种小兰心里有了主意,说,到时候再说吧。
丁一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是对我好,为了我们的将来,这次你一定听我的。
种小兰说,你还没忘记咱说过的话?
丁一说,对于你,我说不清是一种长辈式的父爱,还是情爱,反正我十分爱你,为了你我会什么都不顾,甚至生命。
种小兰一下子扑到丁一怀里,说,我也说不清,就想躺在你的怀里,就想永远被你抱着,今天晚上你别回去了。
丁一也想多陪陪种小兰,说,好吧,但你得好好吃上一顿饭。
种小兰有些发愁地说,保姆走了,我不会做饭,这一段时间都是吃的方便面。
丁一说,看我的,你现在上床好好睡一觉,做好了我喊你。
吃过饭,种小兰睡着了,睡梦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忧郁,呼吸很不均匀。
丁一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担忧。他有一种预感,种市长很可能回不到种小兰身边了。一个市长这么长时间不露面,要么自知自己罪大恶极不能露面,要么出现危及生命的重大偶然事件。这种感觉他是不能给种小兰说的,表情上笑盈盈的,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丁一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不着,他在想种市长到底上哪去了?现在关于种市长的各种传言飞遍了大街小巷,甚至连绑架的传言都上了手机短信。他负责的那一块工作几乎无法开展,新东城有些开发的项目被迫停了下来。
丁一起身走进种市长的书房,他不敢开灯,坐在种市长喜爱的那把枣红色旧式藤椅上,临街很近的路灯正好照到那幅像个“耩”字的抽象中国画。他看着看着突然头皮一麻,大吃一惊,那上面怎么多了一行落款?
他近前一看,落款是一行小篆,丁一曾经练过书法,那小篆他是认得的,上面写着:“未经省察的人生没有价值,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
丁一激灵打了一个冷战,头皮的麻感一下子传遍全身,他的心口又开始疼痛了。原来的落款旁还有“知音无言”四个秀气的行楷工工整整。
丁一曾经怀疑这幅画的作者是个女人,种市长矢口否认。他说是请大学的一个教授给画的,他非常喜欢这幅画的抽象意味和无言胜有言的落款。知音,知音是人还是一个意象?
丁一苦思冥想,头皮突然又是一麻,我怎么把她给忘了?薛梅,支边去外地的薛梅就是美术院校毕业的,莫非种市长去了她那儿?
丁一胡乱猜测了一会,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