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出城区,往东行二十公里就到了东部山区的第一个乡镇。丁一的老家就在这个镇上。他远远地看到镇中学,心里有一种莫明的亲切感。
种小兰神色显得略微有些紧张。丁一关切地问种小兰,昨天晚上你没睡好,要困你就眯瞪一会吧。
种小兰确实有些困乏,她看了看司机小吴,还是把头靠在了丁一肩上,揽着丁一的胳膊睡着了。已经到了深秋,天气有些凉了。
司机小吴开开空调,说,越往东越难走,丁主任,你最好招呼着种小兰,种市长失踪这么些天了,够她苦的了。
丁一说,人在困难的时候最需要朋友的帮助,种小兰从小失去妈妈的关心和照顾,性格脾气又和爸爸不和,不管怎么说,失去亲人的痛苦是最痛苦的,我们希望最好不出事,如果真出事,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会照顾种小兰一生的。
小吴有些激动地说,丁大哥,我不喊你丁主任我喊你丁大哥,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别的忙我帮不上,保护你们还是可以的。
丁一笑了,说,你怎么总是往坏上想呢?
小吴认真地说,什么样的事都有,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越往东走越难走,丁一忽然想起东部乡镇镇镇通柏油路的计划还是种市长上台后第三年提出的。当时种市长提案市财政全额拨款,反对的不少,因此他与王书记翻了脸。
当时种市长曾经考验过刚刚调过来的丁一,问,道西都村村通柏油了,道东才镇镇通柏油,你说这是为什么?道东道西的差距早已在几代人身上形成一种惯识,丁一不假思索地回答,是道东穷道西富。
种市长摇摇头说,小青年好好干,你还不知道权力的力量,权力是世界上最大的力量,任何人都无法抗拒。我无法抗拒,你无法抗拒,道东我们那些穷乡亲们也无法抗拒。
本市以一条南北铁路干线为分界线,道西不仅有肥沃的平原,还有一个有名的大煤田,而道东几乎全是丘陵山地,水浇田寥寥无几,经济发展与乡镇建设与西部相差很大,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可王书记不知为什么坚决反对。
种市长能力强性格也太强,骨子里有一种雄才大略似的傲气,谁的账都不买,认定的事一干到底。当然也有人赞成他,但更多的人却是反对。他一出事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笑意。丁一感觉到了,那笑意里还暗含着丁一的某些什么。
小车又过了一个乡镇,终于到了种市长的家乡小镇了。丁一远远地看到镇政府错落有致的红瓦小楼。
种小兰醒了,丁一对小吴说,绕过镇政府,从后面的那条小路走。
种小兰说,你怎么和我爸爸一个口径?你跟我爸爸来过吗?丁一说,我跟你父亲多年,他回家从来就没带过我。
种小兰忽然有些伤感地说,小时候只要我愿意他总是很高兴地带我来,从来不带妈妈来。他当上市长那年春节,爸爸给本家叔叔大爷们买了好多礼品,妈妈兴高采烈地跟着要来,没想爸爸十分冷淡地说,我们老家又脏又破,叔叔大爷们都是乡巴佬,你这位城里官家小姐会不适应的,有些气味会让你过敏难堪的。我到现在也不明白爸爸为什么对妈妈说那样的话。
丁一想对种小兰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小车像个慢慢爬行的蜗牛,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摇摇晃晃。
种市长曾经想借镇镇通柏油的机会给村里修上一段。乡亲们没同意,那天族长代表全村人的意见去市长办公室找他谈话,丁一也听到了。族长说,不让乡亲们交一分钱就能镇通,这就很不错了,如果再往村里通那明摆着是搞特殊,反对你的人会抓住你的小辫子的。
种市长当时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说,谁爱抓谁就抓去,咱不怕他们。
那族长生气了,说,如果那样乡亲们就不再理你。没想种市长还真听那位族长的,当下说,我不做就是了,您老人家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