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叫我去追殊王,我竟看到了徐絮。多久了?十年了,最后一次见到她,就是在那个暴雨之夜,她跑来报了宪妃的死讯。
安顿好殊王,我慢慢走回宫,沿着长明路一直走下去……
那天,暴雨如注,皇上先是接待了一位京郊的驿官,说出逃的罗太医被杀人越货,在行囊里找到了宪妃怀孕始末的原始纪录,原来宪妃是清白的,宪妃确实在皇上出征之前的半个月怀孕的。皇上悲喜交集,正和我商量着快些把宪妃从冷宫接出来,送回东宫,赶快安排太医给宪妃调养身子,结果却听到徐絮在窗外喊叫宪妃自尽的消息。
皇上大叫了一声,不顾大风大雨跑了出去,我赶忙追出去,沿着长明路一直跑。
“皇上!慢点!皇上,奴才去拿伞,奴才去备车”我大叫,雨水迷糊了视线。冷宫在皇城的尽头,跑过去很吃力,更何况大雨如注。
皇上转头对我大喊:“宣太医,现在宣太医去冷宫救人!”然后又发疯似地跑向冷宫。
我赶忙向身边的侍卫传达,自己则继续跟着皇上,因为,从小开始,我唯一的任务就是守着皇上,不让他落单。
跑到冷宫门口时,我们已经全湿透了,我看到有好些人趴在一个屋子门口张望,还有人疯癫地叫唤:“死人了,死人了。”
皇上一个箭步跑上去,推开那些人,进了屋子。
我跟着进去,看到那个场面,我失声惊呼。
皇上也一下子跪倒在地,由于湿透了鞋袜打滑,由于疲累,更由于震惊……
宪妃靠在床边,长发披肩,双目微睁,脸色死白,她的心口有一个大伤口,血染红了一身白衣,竟只有袖子还是白色的,由于她双脚曲着,白衣裙在膝盖上有一些褶皱,有些凹陷处,鲜血竟然已经在这些衣裙凹陷处形成血洼,衣衫无法吸收那么多血,只是一滴一滴或一股一股往下滴,血流在地上,一道道一条条正在蔓延……看那个样子,怕是全身血都已经流尽了。
她右手垂在地上,手上紧紧握着一支带血的金簪,她就是用这金簪,硬生生在自己心口上挖了一条口子,可见求死心意之决绝……
皇上颤抖着,慢慢挪过去,我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喘息着手扶着门,眼前一阵阵晕眩。
皇上把宪妃抱在怀里,我只看到宪妃衣衫上积的血一晃都哗哗地流到地上,极为可怖……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皇上喃喃自语。他摇摇怀里的宪妃,宪妃的手和头毫无生命力地晃动着。
“……不是真的……小盐……是朕错怪你了……我们回宫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他额头贴着宪妃的额头说,浑身发抖。
他又伸手去堵宪妃心上的伤口。
“小盐……别吓我……这不是真的……你为什么不等我……啊?”他问着宪妃的尸体。“你可以恨我……但是不要离开我……!”
他的龙袍上已经沾满血。
这时,太医们冒雨来了。徐絮也跌跌撞撞跑进来,跌坐在地,痛哭失声。
“皇上……太医来了,让太医处理吧,”我说。上去拉皇上。
“……太医……太医……救她,救救她……”皇上神色迷离地说,把紧紧抱在怀里的宪妃放开了一点。
太医看到宪妃这个样子,肯定是知道早就没救了,就准备把尸体平放在地上,这时皇上却道:“不!不……”他抱起宪妃,放在床上,然后坐在一边,一手拉着宪妃的手。可见宪妃一身白衣的正面几乎全都被鲜血染红,血腥味弥漫在房间里……
一个太医翻了翻眼皮和探探鼻息,检查了下心口的伤,对另一个太医说:“做记录吧,心口割伤长三寸宽半寸,”又看了看天色,说“子时初刻亡故。”
“不!”皇上大叫一声站起来,手还拉着宪妃的说,脸上不知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在往下滴,我从没见过皇上那么狼狈。
“她没死……这不是真的……”皇上痴痴地说。
太医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主诊的对皇上说:“皇上,请您节哀,娘娘失血过多,早已身故……”
“不……不……啊!”皇上痛哭失声,倒在床边,“……怎么办?朕该怎么办?小赵,怎么办……”
“皇上,这里交给太医处理,您过来,过来,奴才帮你擦擦……”我拉他,并给太医使眼色,赶快拉开皇上。
“皇上,我们给娘娘处理伤口,”我们拉起皇上,皇上的手还紧紧拉着宪妃的手,我们用力分开,我架着皇上来到门口,呼吸新鲜空气,皇上大口喘着气,跌坐在门槛上,靠着门边,不停颤抖。我给他擦脸,尽管我的袖子也是湿透的。我转头看到太医和徐絮用被单把宪妃全身给蒙上了,太医示意问我问皇上怎么处理。
“皇上,要不奴才去安排给宪妃厚葬吧?”我说。
“不要……啊……好,好……”皇上喃喃地说。“不……她没死……”显然已经失去判断能力。
“皇上!难道你忘了?你亲自下的旨,我家小姐现在是带罪的庶民,那么敢问厚葬是给谁看?”徐絮大声叫道。
我心中一阵焦急,这个徐絮,这个时候竟然还不知趣、口不择言。
“大胆奴才!”我大叫。
“小赵,你按她说的办,按她说的办,”皇上仿佛用尽力气说。
“皇上,”我大声叫他,因为按冷宫庶民办的话,不是火化就是送出宫随便埋了,到时皇上清醒了又要受不了。
这时,皇上突然说:“我们走……我们走……徐絮,我明天再来看你家小姐……明天再来……”皇上起身就走进雨中,头也不回地说。仿佛明天,宪妃就会好起来,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我只好跟出去,大雨又迷糊了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