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平安回到营中，我们松了一口气，但他却说要立即启程班师回塞外，我又感到事态不妙。我屏退左右，问义父此次宫中之行的情况。
他哼了一声说：“都是你那日思夜想的徐絮，竟怂恿了六王爷，说是铁了心留在宫里，要为小盐报仇！”
“什么？他们……要……皇上？”我压低声音，不敢说出“加害”两个字。
“老夫年事已高，只想太平地过日子……而且……现在我们在塞外拥兵数万，到时如果查出与我有牵连，那株连甚广，恐血流成河，国家大乱……我女儿被皇上赐死了，我是很恨，但是……不能让那么多无辜的人，为我女儿殉葬……”义父虽然说话直爽、无遮拦，但他一向以国之大义为上。
“那您为什么不阻止他们？”我问，前朝有宫女行刺皇帝，结果被株连者全都凌迟处死。
“……可能……我有私心……我想他们帮我报仇！”义父痛苦地拍了桌子，狠狠地说。
我很了解我的义父，他是个忠臣，但是自己的爱女惨死，他想复仇，又不能复仇，这种矛盾，和塞外的冷风一样，日日夜夜侵蚀着他。
“晓华！如果当年，我把徐絮嫁给你，她就不会经历宫中的惨剧、不会目睹小盐被杀而性情大变，我这是放任她往死路里去，晓华，你怨我吗？我知道……你小时候，很喜欢小盐，我收了你做义子，一方面是想提拔你，另一方面也想打消你的念头，我确是不想女儿也嫁一个像我们这样随时送命的暗夜侍卫……后来，你渐渐移情徐絮，我却只顾派你长期安插在各个敌人身边，无暇顾及给你安排终身大事……”
“义父！您无需自责，晓华明白义父的苦心，晓华有今天，都是义父给的，我和徐絮没有缘分，”我说。往事一幕幕却上心头……
那时，小盐小姐对我来说，是要仰望的，她是主人，我是仆人，我只能在大家一起练功时，远远地看着她。我不像张壬，能屈能伸，能说会道，而且人也聪明，学什么都快，我永远是不被人注意的一块石头，我甚至觉得小姐不会知道组织里有我这个人……可是，就是这不被人注意，却让文统领注意了我，他单独把我培养成能够安插在任何地方的探子，我有时是侍卫，有时是马夫，有时是太监……我长着一张无棱无角没有特色的最普通的脸，而且，我不爱说话……几次任务成功后，文统领竟然收我做义子……他说他不喜欢聪明外露的人，而我能够托付长久。
我和小盐成了兄妹，我终于能正眼看她了，却永远不可能再说喜欢她了……由于这个原因，还因为我的身份变得太快，旁人冷嘲热讽，自己不能适应，我一度很苦闷，总是在人潮散去后，借酒消愁，夜不能寐……这时，徐絮服侍完小盐就寝后，看到我独自买醉，就会和我谈心，她善解人意，我觉得和她说话，没有我和小盐中间那道天然的屏障，渐渐，我就移情于她，我觉得她身上有小盐的那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和仪态，她就是那个和我不再地位悬殊的小盐，她就是我自己的小盐……
之后，我有任务在身离开京师，在外埋伏的时候，听说小盐突然被封了贵妃，徐絮也陪嫁进宫了。
再次见到徐絮，是小盐被皇上赐死，徐絮抱着她的骨灰走出宫门，义父和我在门口等她，她一身素服，眼睛失去了光芒，仿佛灵魂都已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义父接过骨灰，徐絮就失去支撑的力量晕倒在我怀里。
回到住处，看到徐絮醒后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开始恨这个皇朝，小盐死了，我最初的梦想灰飞烟灭；曾经那么像小盐那么亲切的徐絮，现在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那个人……夺走了我的梦想和现实……
现在，我是要做些什么了。我的思绪回到现实，对义父说：“义父，请允许我在回去前，潜进去劝劝徐絮……”
“你？……也好……你看着办吧……”义父看上去很累。他相信我的潜入能力，也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早晨，我就出现在殊王宫里，把吃完的早餐收拾好，我抬起头看徐絮。
徐絮很吃惊，连忙把我叫到僻静之处，生气地说：“你来做什么？老爷叫你来的？你们不用劝我了。”
“我来不是劝你，是想问你，你需要我做什么？只要你答应不杀人，不去送死，我什么都帮你做。”我说。
“……谁说我要杀他？……你们自己胡思乱想……让他死很容易，我要让他生不如死……”徐絮压低声音说。
我突然觉得她很可怕，她的眼神不再亲切也不再无神，却充满恨，我开始觉得她不像小盐，小盐是那么善良和开朗，她不会让任何人生不如死。
可是，她的眼神瞬间就融化了，她哭着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晓华，你说我该怎么办？现在能够回来，我总想为小姐做些什么，你们都没有看到，但是我看到了，她死前有多痛苦……”我轻轻把她揽在怀里，说：“你说？你要我怎么帮忙你尽管说。”
“……我想要……曼陀罗花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