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音猝地在背后响起,语调没有任何起伏,更不带一丝感情,只是透着一股冰冷的凉意,我和罗红没有一点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谢小婷的父母回来了,不知何时站在我们身后,我们竟一点都没有察觉,没有听到脚步声,没有任何预兆。现在,他们就站在我们的面前,微弱的月光映在他们脸上,将他们的脸衬得愈加苍白。
谢小婷的父亲谢大福冷冷地看着我们,眼珠一动不动,似是要把我们看穿。他穿得很单薄,却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寒冷,只是脸冻得几乎要僵掉,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旁边站着的是谢小婷的母亲,她始终低着头,头发有些散乱,只能看到半边脸,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一张惨白的纸。
我突然发现,谢大福只穿了一只鞋,左脚光着,脚上磨开了一到沟痕,一小块肉向外翻着,让人触目惊心,然而却没有一丝血流出。他右脚上的鞋子很熟悉,我突然想到他的另一只鞋子在哪里,我们在那个诡异的山洞里捡到了它,现在它就在我的背包里。
“你们要走了吗?”谢大福的嘴一张一合,声音从他的嘴里吐出来,不带一丝温度。
我有些慌乱:“哦,我们,我们有些急事要赶回去,本来想等着你们回来跟你们告辞,可事情很急,我们就想先走了。正好你们也回来了,我们就不再打扰了。”
“你们走不了了。”
我的心猛地一紧,看了罗红一眼,她也在看我,眼神里夹带着恐慌。
“天黑了,等明天天亮了再走也不迟。进屋吧。”谢大福的脸上仍是没有一点变化,话里带着一股不容商量的语气。他们夫妇从我身边走过,不曾扭头看我一眼,只是直直地盯着前面。
我和罗红只得随他们进屋,在桌子前坐下,我张了张口,想说些话把尴尬的气氛缓和一下,但看到谢大福冰冷的脸,我又把话咽了下去,索性就这么坐着。
越是寂静,时间过得越慢。谢大福一直盯着屋外,像是丢了魂一般。我向外看去,夜越来越深了,黑暗缓缓地在屋内流淌,直到把整个屋子淹没。黑夜,你怀中沉睡着的是什么呢,不知哪里来的一双手,揪出人深藏内心的恐惧。
灯猛地亮了,我下意识地眨下眼睛,突然看到谢大福那张惨白而毫无血色的脸,不由得吓了一跳。谢大福瞟了我一眼,目光像尖刀一般锋利。
“是得走了,你们不属于这里。”谢大福低沉地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罗红轻轻地咳了一声:“大叔,我可以问一下您今天去哪里了吗?”
我和罗红交换了下眼神,显然,她也意识到了不寻常。
谢大福微微低下头,定定地看着地面,脸有些扭曲,生硬地突出几股面部肌肉,像一个揉皱了的面团。他没有回答罗红的问题,只是说:“该吃饭了。”谢小婷的母亲便离开堂屋,向厨房走去,走路的样子很奇怪,像是在地上拖动一般。
“大叔,我知道有些事您可能不愿意多讲,但我们明天就要走了,我希望在临走之前能从您嘴里得知一些谢小婷的情况。我知道,这对您来说可能难以接受,但我是警察,为了能够尽快破案,我有权力向知情人询问。下面我会问您一些问题,您必须如实回答。”罗红义正词严,目光里透出坚毅,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恐慌。相比之下,我不禁感到汗颜,我是个男人,却没有她那样的胆量。不可否认,罗红的话给了我力量,我很快镇定下来,冷静而谨慎地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谢大福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是在冷笑,微微地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罗红从兜里掏出本子和笔,面容肃穆:“谢小婷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很久了,她想去挣些钱,就一个人去了海城,这一去就是四年,除了每个月给家里寄些钱,就再也没有消息。对了,她往家里寄过一封信。”谢大福还算配合,只是脸上的表情不可捉摸。
“那封信在哪里?”
“烧了。”
“信里写些什么?”
“我不识字,找了村里的先生读了一遍,也没说啥,只是说想家了,她在信里夹了一张照片,你们见了吧?”
我心里一凛,他怎么会知道我们找到了照片?
罗红脸颊微红:“对不起,我们只是在搜查物证。她有没有说照片上的其他女孩子是谁,为什么不寄自己一个人的照片,却寄了张合照?”
谢大福长吁一口气,喷出一股冰凉而又似发霉的气息:“女娃很懂事,不舍得照相,那张照片是人家拉她去的,她寄回来,就是要告诉我们她过的好,有朋友照顾她,让家里不用担心。她娘一年前老是掂着她,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了。”
罗红接着问:“她有没有讲起一些别的事,比如在外面谈了男朋友之类的?”
“没有,她不会,走之前她就跟村里的柱子定了婚。”
“柱子在哪里?”
谢大福的脸上瞬间布满阴云,眼睛里被一团雾笼罩着:“死了,都死了。这也好,都死了还能在阴间做夫妻。”
谢大福显得很诡异,话语里若有所指,我说不准他的脸上是不是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的脸惨白,皱纹如沟壑般杂陈,缝隙间夹着浅灰色的似是泥土般的东西。他的声音,他的气味,他的表情,让人抑制不住地心慌意乱,仿佛站在你身前的是个刚从地下走出来的人,他抽走了你四周的空气,让你呼吸都变得不通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