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西被她的说法逗笑,“好吧,你们学艺术的,多年以来含冤蒙尘、受委屈了。”
“我们也是有文化课,要考试算学分的。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基础专业课:纺织品理论、针织与梭织、布料种类。还有绘画功底课:素描,水彩,野外写生。”意怀凉不遗余力地为艺术系的学生正名,“你一定不能想像,被关在一间画室里一整天,只对着一尊石雕,各个角度地素描写生那种枯燥和乏味。而且你知道,我们这个专业,光有理论和功底是不够的。有时灵感匮乏、才思枯竭才是件更要命的事。所以大学里,每天白天上文化课、专业课,晚上回去还要赶作业、赶画稿。通宵开夜车,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或许就因为那时的作息颠倒、极度紊乱,才导致如今我失眠的这个毛病吧。”
霍西聚精会神地听她说这些,听得十分津津有味。听完他支着下巴说:“好好好,我错了,我收回之前我对艺术系学生偏颇的看法。不过…我以前怎么好像只听说过三大最苦最累的专业是建筑、法律和医学?似乎服装设计。。。是榜上无名的?”
意怀凉拿起床边的杯子,喝了几口水。“恩,那是因为,大家压根没把服装设计当作一门学科算进去。”
霍西拿过空杯子,站起来走到饮水机前,又帮她倒了杯水,摆在床边的柜子上。“那个排名,其它两个专业苦不苦我不知道。反正当初我在c大读建筑系的时候,确实够戗。课程也跟你们一样繁多,我们也学设计绘图,不过那都是偏功能、实用和安全性的设计。做我们这一行,很少会有那些名头花俏的设计大赛。因为纵然你把一栋楼设计得天上有人间无,但假如它不能被造出来,或者不具备功能性和安全性,也都只是纸上谈兵而已。不过最麻烦的,还是时常需要跑到施工现场去学习,所以整天搞得灰头土脸的。害我在校几年,连我们学校的校花是哪几个,都没弄清楚。”
意怀凉闷笑不已,“你们c大有校花吗?”
c大和意怀凉的大学g大,分别是c城理工科和文科艺术类院系里,排名最高的两大高等学府。其中g大美女如云,而c大则由于专长理工科,男女比例极度失调,其中美女更是寥寥无几。意怀凉犹记得当年读书时,听过许多类似于c大女生一回头,c城男生抖三抖的经典讽刺笑话。
霍西待反应过来她的言下之意以后,也咧着嘴笑了,露出两排洁白闪亮的牙齿。他叹道:“难怪当初墨然那浑小子,忙里偷空地不知从哪个学校拐来一个,现在想来,最多也就是个中上水平的小家碧玉时,当时我们宿舍几个,却一致认为那女生美若天仙。以至于后来墨然跟她分手时,还遭到我们宿舍几人好一顿痛心疾首的鄙视。可想而知,那时我的审美观,被c大这所和尚学校,荼毒得是有多厉害了!”
意怀凉听完,笑得不行了。她抱着被子,把头埋在里面,笑得肩膀直颤,半晌都没能缓过劲来。
霍西见状说:“哎,你悠着点儿,可别没能睡死过去,又一个不小心,笑岔气把自己给闷死了。”
意怀凉终于笑够了,从被子里抬起头来,眼睛里亮闪闪的,还带着未褪的笑意。“那幸亏你出了社会以后,见了不少世面,总算是把审美观给矫正过来了。”
“是啊,早知道,当初就听我爸的话,报考你们g大的政经系了。就算成不了国家栋梁,再不济,总也能当个文艺青年,在g大如鱼得水啊。”霍西翘了个二郎腿,没什么正经地说。
、第七章夜半无人私语时
说到这个,意怀凉不由问他:“那你当时,为什么没听你爸的话从政呢?真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愿意仰仗家里吗?”
霍西指了指自己的脸,“你觉得,我像是搞政治的人吗?”
意怀凉仔细看了看,点了下头。认真地说:“我觉得挺像的啊。未浓也经常说,你是一只杀人不见血的笑面虎。”
霍西拍着腿笑骂:“未浓这个没大没小的臭丫头,整天就会诋毁我。”
意怀凉问:“那你自己去从商开了公司,就真一点没仰仗家里的关系了吗?”
“这事儿其实挺微妙的。”霍西顿了顿,挪挪身体,换了个坐姿。他下意识地要去兜里拿烟,摸到一半,才想起病房里禁烟,只好不甘心地咂咂嘴。“就拿我现在手上在跟的锦华商业区这个项目来说。当初拍卖地皮,招标投资计划的时候,其实有一家公司的投标计划,做得比现在杜老的这个娱乐城方案要好。华维你知道的吧,当时华维的投标计划,是盖五星级连锁酒店。锦华商业区这块地,地段是很好。但它周围,大多是高级写字楼,白领出没众多,跟娱乐城其实搭不上什么边。而且,这块地还有一个先天不足的巨大隐患,就是外围的平房、危房这种违章建筑不少。这个问题,至今都没能很好地解决,才导致此项目进展缓慢。”
“那当初为什么华维的方案没有中标?”
“不是没有中,而是最后一刻,华维撤标了。因为知道自己不会中标,所以悬崖勒马,把损失降到最小。”霍西看了看意怀凉疑惑不解的神色,解释道:“当时杜老竞标时,用的那份规划方案书,是我们替他做的。他用高于同行百分之十五个点的工程价,把中标后的项目建设权,交由西江建设。如此一来,他便把他和我们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了。说来也巧,那次招标项目中,最大的两个负责人,一个土地管理局的局长,以前是墨然他老子的部下。另一个城市规划处的副处,正值升迁的紧要关头,他当时所在的那个派系,不能开罪我爸那一派。所以,尽管事实上,我跟墨然在那次的事情里,没有走任何关系。但这种种微妙的制衡,以及方方面面的利益情面,综合起来,杜老就中标了。”
意怀凉把这些九转十八弯的内幕关系,听得云里雾里的。最后一句话却终于让她在一团乱麻中,找到了一丝清明的线索。“不知道我的理解对不对,简而言之,就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的道理是不是?”
霍西赞赏地望她一眼,点头。“所以,要说我完全没仰仗家里的关系,那是不可能的。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
意怀凉托着腮想了想,“每个人的出生都是注定的,无法改变。所以,大家总说,投胎是门技术活。比如说江墨然、未浓、你和我的出生,或许先天便比别人占了些便宜,想做点什么,也更容易些。这可以算是老天的一种恩赐。其实,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去抗拒这种老天特别赐予的优厚。因为你的每一个想法和决定,乃至思维模式、行为方式,都带着出生背景、家庭教育等等潜移默化的印记。这些是深埋在你骨髓和血液里的东西,抗拒不了的。与其刻意拒绝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