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不解他的意思。但是看着苏望图仿佛隐秘着许多沉重心事的样子,又实在不能不问,便到,“我暂时想不起什么来了,望图哥哥还有什么事,再和我说就是了,如果不便,让顾君转告我也是一样的。”
有晦暗的神色像溪水中枯萎的落叶顺流而过,苏望图摇了摇头,露出一贯逸然笑容来,“我能有什么事,不过这么一点心事,还被你猜到了。你快些回船舱吧,在外面站了这么久,别冻着了。”
如此,清和就应下来,转身进了相思舫的温暖船舱。
留下苏望图一人站在船头,湿冷的风贴着冰面呼啸而来,阴鸷而温柔的刮在他的头发和皮肤上,冷的仿佛要把人刮下一层皮似的。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负手而立,面向北方遥遥广阔江水冰岸,嗤笑了一声,愁思无限。“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这边清和回到船舱里,却见其他人如旧,只是少了顾君,免不得问一句。
松月一直在等她回来,闻言便答到,“苏小姐刚刚醒了,听得您去了船头,便要去暖阁里取一碗姜丝糖水,好让小姐回来喝呢。”
清和道,“顾君虽然有心,但是也不必这样为我操劳,你知道她身体不好的。”说了这两句话的功夫,清和还是站起身,“怎么还不回来,我去看看。”
不知为何,她这一颗心罕见的惴惴不安起来,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悬崖边上,临近了,这份不安便愈加强烈。
清和走到暖阁的帘子后头,心头疑心顿生。不对劲,怎么会这么安静呢?
她刚刚进来相思舫船舱的时候,因着少爷公子们嘈杂的声响,并没有注意到暖阁这边。
现下离得近了,一步之遥,却听得里面罕见的安静,清和心头不由得咚咚敲起鼓来了。
终于,有琐碎声响从里面传出来,像是女子的窃窃私语。
清和听出来那是一个姓顾的小姐,她的声音又快又急,只能听到她说了句,“不过就是调笑几句,谁想到她气性这么大,竟然晕了过去。”
另一个女声不太真切,柔柔地道,“本来就是咱们得不对,她身子不好,气急攻心也是有的。”
顾小姐就道,“有什么办法!她身子差怨不得旁人,难道是我让她晕倒的么!”
再一个女声说着,“好了,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她哥哥可就在外面,这毕竟是苏家的小姐,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
本来清和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好像有谁晕倒了,结果“苏家小姐”几个字传进耳朵里,她神经瞬间绷紧了,不管不顾掀了帘子就闯进去,神色冷然道,“什么苏家小姐?”
里面的几位小姐明显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闯进来,一个个都吓的不轻,有两个甚至发出了低低地惊呼。
清和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只有三个人,其他几位小姐并不在这里,大概去了暖阁里间休息,丫鬟也一个都不见得,不知被打发到了哪里去。
一个眼生的小姐认出她来,慌忙用袖子遮住了躺在她腿上人儿的脸,犹豫道,“萧小姐,你怎么进来了?”这就是先前声音温柔的那位小姐了。
清和显然识得被遮住脸的人身上一袭烟紫笼牡丹穿锦攒珠裙。她神色一变,上前几步,极力克制了隐忍的怒火,道,“顾君这是怎么了?”
那顾姓小姐虽然也心怀恐惧,却仍装出一副桀骜娇矜的样子,扬了扬下巴,“自然是晕倒了,你长着眼睛,看不见么?”
清和不语,弯腰蹲在苏顾君身边,拨开那人的袖子,仔细看了看顾君的脸色。她虽然苍白却仍然留有一丝微弱的红晕,长睫微微颤抖着,即使紧闭着双眼,仍有细细的汗珠从她双鬓边沁出来。
清和忙向外面唤起松月的名字。
飞絮跟着松月急急忙忙进来,乍一看见倒在地上的顾君,忽地就红了眼圈,眼看就要哭出声来。
清和一把捉住她的手,“现在你没有空哭,赶紧去外面寻了你家公子来,我记得望图哥哥是学过一点医术的,记得不要声张,别把其他人惹了过来,快去快去。”又吩咐松月,“你去取参汤来,或者别的什么,热热的给她灌下去,再去告诉开船的人,即刻返程。”
松月“哎”了一声便步履匆匆地去了。
顾小姐犹怕惹祸上身,不依不饶道,“苏顾君身子不好,自己晕在了这里,要不是我们在这儿照顾,她还不定什么样,你可不要对着苏公子胡说八道。”
清和冷冷看她一眼,“顾君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晕倒的,谁说了都不作数,要等她自己醒来说了才能知晓。若是和你无关,你急得在这里撇清什么?”
顾小姐急道,“我是怕你们错怪好人!”
清和转了头用手帕细细地替顾君拭去脸上的汗珠,不再看她,口中却道,“是不是错怪,很快就知道了。否则不仅是苏家,我也不会轻易放过那个气晕顾君的人。”
顾小姐眼看事无转寰余地,恼羞成怒,“萧清和你不要欺人太甚!以为自己是知府小姐就能对我用这种语气说话,萧家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而且我听说,知府已经迫不及待要把你给嫁出去了,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燕燕!不要再说了!”另一个穿了酱紫色罗缎绣鲲游裙的张小姐连忙打断她。
清和皱了皱眉,原来消息已经从萧府传了出去。
顾燕燕不肯作罢,与劝和的张小姐正纠缠间,帘子一掀,进来的正是苏望图。
清和与哥哥云旗认识苏家兄妹近十载,算得上是两对儿真正的青梅竹马,可她从未见过苏望图脸上露出这样骇人的神色。
他急匆匆进来,对于旁的人看也不看,径直上来抱起软绵绵的顾君,往暖阁里间进去。紧接着,原来歇息在里面的几位小姐就出来了,一个接一个茫然夹杂着好奇的询问起来。
清和站在原地,被上好浓郁的脂粉香气熏的头疼,一句话也没答,冷眼看着顾燕燕撒着她自己都信以为真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