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我不该……”飞蓬素日直言直行,此时却不知为何,竟似不能言语,辞不达意。
“哼!上次不过是本座大意。”
“我……”飞蓬看着重楼高傲漠然的神情,只觉心中蓦然绞痛的难受,声调不禁微微发颤。
重楼微微别过眼,冷声道:“你还是回天界去吧。以你现在之能,休想完成任务。”
飞蓬不语,亦不动。
“怎么?你还想打不成?”
飞蓬呼吸数次,心神渐渐平静下来。“我不能回去。”
“好!”重楼不怒反笑,“执迷不悟,不愧是伏羲的手下!本座倒要看看,你这位神将有多大能耐!”
飞蓬瞳孔一缩,随即微微低垂了首,任由长发掩遮住神色。
重楼双臂一抱,莹亮的金刃似在瞬间涨了几寸,浑身杀气四射。“哼!来吧!”
飞蓬缓缓横剑于胸前。抬首,眸中已是清明一片,全无杂念,满满只是战意。他退后一步,以手为中心开始慢慢散发旋转出晶莹的碧绿光芒。
重楼双眸已变成艳红如火的血色,从双肩涨起的红色雾光慢慢萦绕着全身。
人影忽动。
“!”
两影乍合即分,各退后数丈。重楼仰天一声长笑,双臂一扬,毫不犹疑继以金刃击向飞蓬。飞蓬亦凝神观望,持剑迎上。
“当!”
碧晶吞吐绿色神芒,耀目炫灿;双粼亦似不甘示弱般,四射出的金光骄若烈阳。
飞蓬一改以往柔中带刚的剑路,以硬敌硬,剑风凌厉。魔器与神剑连连相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这一战,重楼打得痛快淋漓,只觉心下许多怒气均已在发泄似的重重重击中消散无弥。
飞蓬虽然一力迎战,未落下风,神色却隐晦不明,并无半丝喜悦。
“哐!”又是双双兵器相击,重楼身躯不由退后十几步,却大笑道:“痛快!再来!”
飞蓬不语。人随剑影,又击向重楼。
“好!”
重楼打得兴起,更是随手发出红色气波,漫天红光飞舞。其去势汹汹,飞蓬便以轻灵的步法连连躲避。
“唔!”激战中,飞蓬突然一声闷哼。原来他的右肩已为重楼的一式名叫“心波”的招数击中,顿然伤口分明,鲜血涔涔。
他略微退后几步,又不甘示弱地挽起一朵绿色剑花,翻转刺向重楼。重楼虽未伤到,但披风亦为剑光划裂了一片。
重楼长笑一声,飞蓬惊诧地看到他的血色双瞳渐渐转为金色,全身气势杀气忽然涨了一倍。
惊讶却也只是一念之间,飞蓬并未停下动作,继续持剑刺去,却发现重楼魔力似乎突然间暴涨起来,力道攻势均已增强不少。自己因战斗消耗不少灵力,而重楼反而似乎魔力增多,不由越来越吃力。
“吾紫剡一族,遇强则愈强!”
重楼掌心发出一道红色剑气,飞蓬却已不敢硬接,只好侧身闪过。
难怪……他能当上魔尊……飞蓬这么想着,不觉一瞬分心失神,重楼的金刃已直逼眼前。飞蓬咬牙,瞬间翻腕以长剑侧身,挡住金刃,然而匆忙抵挡,手腕却承受不住这样大的力道,“哐”的一声,碧晶落地。
飞蓬自知在劫难逃,毅然闭上双目。重楼看着他决然的神情,眸中光芒一闪,直刺飞蓬咽喉的金刃蓦然收起,然而双粼散发出来的剑气已伤到了飞蓬颈中肌肤,瞬间便添了一道血痕。
飞蓬只觉耳畔拂来燎热的气息,随后一声低低轻笑,再觉腰中一沉,似有一只手臂挽了上来,双足缓缓踏上实地。他诧然睁眼,重楼的面孔近在咫尺,金色的皓亮眼瞳直直对着他,眼中却已少了杀意。
飞蓬唇微一动,重楼蓦然放开他,伸手将碧晶拾起,递还给他。
飞蓬茫然接过,心却空荡荡的,不知如何动作。
重楼收起臂上金刃,瞳色亦慢慢恢复成赤焰红色。
飞蓬看着重楼。理智明明清晰地告诉自己,趁此时机,是对重楼下手的大好机会。可是心却如溺水浮木一般沉重,脑海中亦一片空白,手足更无法移动半分。
重楼亦不说话。飞蓬仿然觉得重楼眸中神色复杂,似乎在考虑什么。他紧紧咬牙,不使自己失态,却掩不住满心惶然。
“为何不下手?”重楼抱胸看着他,突然间轻轻说道。
飞蓬强作镇定的脸终于破功,眼神露出一丝无措。
“告诉我,为什么?”
重楼伸出手,慢慢托起飞蓬下颚,直视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飞蓬垂眸,惊讶自己此刻竟不敢与他对视。重楼的眼睛很明亮,如火焰一般灿亮明澈,炯炯有神,其中似乎还透着可以燃烧人心的燎热之气,让他不觉心有所受,内心如火烧般沸腾颤抖不已。
重楼放了手。
他看着飞蓬,眸中似有什么东西渐渐沉淀成形,久久无言。
风静静吹过。仿佛两个人就是这么一直对视着,直到天荒地老。
良久。
“……飞蓬。”
“什、么?”
“魔理应无牵无挂,行事随心所欲。可我为何,始终不忍对你出手?”
“……我……”
“哼,你亦是如此。……这便是人类所谓的‘感情’?”
“……或……许……”
“‘六界之中,唯人有情’。哼,这是伏羲定下的训法,与我无关。在我眼中,未必如此!”
“……诸事皆有缘法。即便是神……也不能违背天道。”
重楼唇畔勾起一丝淡淡笑意,伸出手,挑起飞蓬鬓边的一缕黑色发丝。飞蓬睫毛一颤,绷紧的身躯仿佛被法术定住一般,不能移动半分。脑海中明明叫嚣着自己不应该这样做,心却不由得在这似乎温柔的目光中渐渐安宁、舒缓。
……
――――――
玄黄阴阳镜,为天界至宝之一。可以随时随地映照出六界景物,宛然亲眼所见,清晰明朗。
此刻镜中所映,一青一红的两抹身影,形迹似甚为亲密。
良久。
纤长皓白的手在镜面上轻轻一拂,白光一闪,镜中景物突然消失。
天帝侧首,唇角轻勾,似笑非笑,“盈萝,他似乎辜负了你的一番心意呢。”
“陛下!”一旁侍立的彩衣女子面凝一丝惶然,屈膝欠身。
“不必这样惊慌,本帝只不过是随口说一句。”天帝笑容变淡,眉目凝上一层冰冷寒意:“重楼,你似乎亦如你的前任一般,动了不该妄动的感情,让本帝失望!这场我一手策划的戏,你可喜欢?”
你以为你法力通天,便可随心所欲吗?休想!此后才是你痛苦之路的开头!
盈萝看着天帝冷然孤绝的面容,忽而心酸不能自己。
陛下……她无声长叹。即便如此,眼看他人受尽苦楚,您……真的快乐吗……
――――――
“重楼。”
那人轻应,焰红眸中一片温和。
飞蓬略觉不安,咬了咬唇,低低道:“我……该回去了。”
“回去?”重楼面色立变,眼中煞气渐渐凝结成冰,冷哼一声,不作回答。
“我毕竟身为神将……”就算辞却神职,也得向天帝陛下说明一切。飞蓬想着,心神有些萦乱。
重楼不悦打断:“留在这里,与我日夕相伴,又可常常打上一场,岂不痛快!何必回天界去!”
“……但是……”
“好!你去!以后休来魔界!”
飞蓬愕然眼看重楼拂袖离去,心中似针扎般一疼,很快又掩下。他无声地轻轻吐出一个叹息。
若我此去能安然离开天庭,必来魔界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