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_太阳照在桑干河上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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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照在桑干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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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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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们还不吃你的血汗?”这时人声乱成一片,院子里挤满一群看热闹的人。他们都踮着脚,张着眼,看见人们出来了,便又忙退到一边去。张步高还在后面大声说:“别怕那女人耍赖。”他又低声的向程仁说:“红契准拿到涿鹿县去了,派人到县里去追人吧。”

“农会叫你去,不去也不成啦。把契拿回来,那八亩地就是咱们的啦!”郭富贵把他爹推到那几个佃户队伍里。

一行人便拥到李子俊大门口。看热闹的远远站住了,他们几个佃户商量了起来。后边有人喊:“你们不敢进去么?一个娘们,有什么怕的!”

他们几个轻轻的走了进去。郭柏仁也被他儿子推进了门。在骑楼下玩耍着的三个小孩都呆住了,望着进来的人群。那个懂事了的李兰英,掉头就往里跑,锐声的叫道:“娘!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拴在走廊上的狗,跟着汪汪的吠了起来。

他们几人站在空廓的院子里,互相望着,不知怎样开口。只见上屋里帘子一响,李子俊的女人走出来。她穿一身浅蓝色洋布衣裤,头也没梳,鬓边蓬松着两堆黑发。在那丰腴的白嫩脸庞上,特别刺目的是眼圈周围,因哭泣而起的红晕,像涂了过多的胭脂一样。在她胸间,抱了一个红漆匣子。这时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大嫂!”

那女人忽的跑下了台阶,就在那万年青的瓷花盆旁边,匍伏了下去,眼泪就沿着脸流了下来。她哽咽道:“大爷们,请你们高抬贵手,照顾咱娘儿们吧。这是他爹的……唉,请大爷收下吧,一共是一百三十六亩半地,一所房子,乡亲好友,谁不清楚。他爹也是个没出息的,咱娘儿们靠他也靠不住,如今就投在大爷们面前。都是多少年交情,咱们是封建地主,应该改革咱,咱没话说。就请大爷们看在咱一个妇道人家面上,怜惜怜惜咱的孩子们吧,咱跟大爷们磕头啦!……”她朝着众人,连连的叩着头。又举着那匣子,眼泪流满了一脸。李兰英也跟着跪在她旁边,两个小的在人丛里边哇的一声哭了。

那群雄赳赳走来的佃户,这时谁也不说话,望着那个趴在地下的女人,仍旧还当她是金枝玉叶,从来也没有受过折腾的。想起她平日的一些小恩小惠,反而有些同情她现在的可怜。没有人去接那匣子,他们忘记了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完全被女人所演的戏麻醉了。郭柏仁叹了一口气,踅转身退到院子的最后边。

“大嫂,有话起来说。”那个叫大嫂的人又说了,大约是她的亲属,也许就不是存心来拿红契的。

那女人打算立了起来,又装出无力,坐在地上了,只拍打着女儿说:“还不给大爷们送过去。”女儿接过匣子,站了起来,走向人群,人群便退了一步。

“这都只怪你爹呀!……”女人便又哭了起来。

人群里面,有谁已经往外走了。跟着又走了第二个。于是队伍慢慢的溃退了,只剩下郭柏仁还痴痴的站在那里,他想说什么,又不知怎样说。女人站了起来,哭着说:“大伯,你坐会儿走吧。大伯同咱们认识,日子也不短了。咱们对不起你老人家的地方,请你包涵着点,请大伯开恩,咱们娘儿一点一滴的报答。只怪他爹,看他丢下咱们不管,就走了。咱好命苦呀!这红契,请大伯带给农会去,求大伯跟咱娘儿们说几句好话,咱在大伯手底下超生啦!”

郭柏仁也做出一副难受的样子说:“你别哭了吧,咱们都是老佃户,好说话,这都是农会叫咱们来的。红契,你还是自己拿着,唉,你歇歇吧,咱也走了。”

溜出去了的人,也不回合作社去,都一个一个下地里去了,或者就回到家里。程仁他们等了一会,没见有人回来,便派人去打听。李子俊的大门外,院子里,静悄悄的,孩子们坐在晒果子筛子旁,口里含着红艳新鲜的果子,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来人觉得很奇怪,只好又跑出去再找,到他们家去问,他们只平淡的说:“李子俊在家也好说。一个娘们,拖儿带女,哭哭啼啼的,叫咱们怎好意思?又都显天天见面的。

唉。红契,还是让农会自己去拿吧。“

33好赵大爷

程仁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张裕民也在合作社。但他所表示的镇静态度,使程仁很吃惊。

他心里想咱们弟兄们,在一道这么久,都是义气相投,心贴心的,为什么这一晌他对咱老是像隔着一重山?他看得出张裕民有烦恼,却摸不清为什么,他甚至认为张裕民对他有意见,却又不愿意去看自己的缺点。他常感觉到在他的周围有一种空气,不止张裕民对他有忌讳,每当大家谈到斗争对象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些眼睛在悄悄的审视他。他在这种冷眼之下是不安的,但他又没有勇气来冲出这种氛围。有时他会想着:“要斗你们就斗吧,咱总不会反对,咱还是农会主任啦。”有时他也想把这个意见向张裕民提提,可是总说不出口。他有许久没有见到黑妮了。他不希望看见她,但她的那些求怜的,热烈的,怨恨的眼睛,特别在最近使他常常回想起。他觉得自己对她是亏了心的,他不愿意去想与她有关的事。

合作社里很嘈杂,村子上没一个办公的地方,干部们都喜欢在这里碰头。这时大家又把这事说开了,程仁便直接问张裕民的意见,大家也附和着问:“这事怎闹的嘛,农民都不要红契啦!”张裕民说:“庄户主还没有翻心啦,他们害怕,不敢要嘛。”

大家说:“怕那个女人?”

“不,女人是不拿枪打仗的,女人的本领可多呢,人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嘿……哼!这次是给人家拿眼泪鼻涕迷糊了,李子俊那老婆可是个两面三刀,是个笑面虎,比她男人厉害,一句话,输了,吃了败仗啦!农会还是着急了些。咱们还没有一条心嘛,就出马打个什么仗!“他说完话,又拿眼睛去看程仁。程仁觉得他话里有话,又碍着许多人,不便说什么,便只拨着他面前的一个算盘。张裕民咬了咬牙,站起身走出去找赵得禄去了。

张裕民明白,老百姓希望得到土地,却不敢出头。他们的顾忌很多,要是不把旧势力打倒,谁也不会积极的。村子上有几个尖,要真的把这一伙人压下去不容易,今年春天,他们便选了一个比较软的来斗争。侯殿魁是个老头子了,躺在炕上。干部们想,大家该不怕他了,可是结果还是只有几个积极分子跳脚,出拳头。农会的干部们在群众里叫着:“你们吼呀!一句话!”老百姓也出拳头了,也跟着吼了,却都悄悄地拿眼睛看蹲在后边的钱文贵。

侯殿魁赔了一百石粮食,只折成四十亩地,分给了二十几家人。有的人欢喜,有的人地是拿了,心里怀了个鬼胎,连侯家的大门外都不敢走。像侯忠全那老家伙,还悄悄把地又退回去了。斗争会是开了,区上还说不错;可是这台戏跳进跳出,就这几个人,张裕民心里是清楚的。如今呢,干部们心里还是没个准,加上里面有内奸。张裕民开始也动摇,觉得钱文贵是抗属,不该斗。即使该斗了,他怎么也没有个死罪。所谓没有个死罪,当然也是张裕民的估计,这是他从很多经验中体会出来的。春天上级就来过一次“纠偏”,好些老百姓要杀的人,一送到县上,关两个月又送回来了,说要讲宽大政策。去年就闹过了火啦!老百姓总还有变天思想,不斗则已,一斗就要往死里斗,不然将来又来个报复,那时可受不了。因此像钱文贵这样的人,在现在的形势底下,就成了一个难题。张裕民对这些情况全清楚,他也有决心,他不只把这些都同杨亮谈过,并且也在干部中进行很多说服和争取的工作。他同李昌张正国都谈好了;赵全功大致不会反对,他永远是随着多数的。他们的思想渐趋于一致。同时他也看见,杨亮和胡立功成天都在老百姓家里,或者到地里去。他相信他们一定得到不少材料,这会加深他们的了解,也就是他的意见他们更可能接受。他现在已经只剩下两个占重要位置的程仁和赵得禄,还没有进行肝胆的谈话了。他对程仁没有足够的把握,也没见程仁有什么表示。他便想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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