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嘛,有觉悟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对她露出苦笑长叹道,“我的头脑虽然可以接受这种残忍,可是感情上却远远没有办法接受。万岁爷自打让你们带我走的那刻起,就再没打算过管我的死活拉。这比让我当场在嫣语阁里死在你的手里更卑鄙。”
青瓷听了也是一脸唏嘘感叹的表情,“恩。要是在嫣语阁里你死了,我们自然不是被抓便是死了。可是他让我们劫你走,表面上是为了你放过我们。其实背地里却是为了跟踪我们来抓更多的兄弟。不管抓不抓的住我们,你的境遇会有多凶险他不可能猜不到。康熙他……好歹毒的心肠啊!”
“其实……也只不过是帝王心术罢了。于他的立场上这么做无可厚非。只是站在我这种弃子的立场上看,就叫人不由得不寒心了。”
“所以你才想要激怒我们一干兄弟,以求速死?”青瓷看着我悲伤的浅笑不禁显出动容之色,“我猜的果然没有错,归根结底你和我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怎么个一样法?!”我看着跳动恍惚的灯影之下,她美丽倾城的脸显出悲切不觉诧异的追问道。
“我们都是无可奈何之人啊。”她眼神放空的长叹一声道。
“你的意思是,你自己无意于反清复明。只是迫于周围人的压力和身世而不得不硬扛吗?”眼见她的目光瞬间聚集到的我脸上。我知道,我所猜的必然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你果然冰雪聪明,一点都不像是个小姑娘。”
拿现代的标准,十岁的女孩子只不过是幼童。可是八旗秀女十三岁就可以进宫待选了。事实上,历史上的钮祜禄氏被指进四爷府做格格的那年恰恰也是十三岁。
既然十三岁已经是适婚年龄。可想而知现在的我应该也已经算是豆蔻年华了吧?可是对已经十七岁的青瓷来说,我确确实实还只能算是个小姑娘吧?
“所以说,现在你也应该知道。靠着我是绝对不可能再逃过一劫的了。我劝你早做其他打算。明日只怕也是我的死期,又怎么可能还有机会,能替你把你的种种无可奈何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于他?”我的目光忍不住的落到那方她一直不断加紧赶工的刺绣上。
那苍老挺拔的梅枝上盛开的梅花才刚只绣出了一朵。可是过了明天,眼前这个女子的性命却只怕是注定了要有去无回的。
谁都可以逃,谁都可能逃的掉!可是号称前明后裔的她能逃吗?又能逃的了吗?!
过去的一天里,我总是在猜。
猜她究竟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时刻里,还在不停的绣一方带有梅花的锦帕。
却原来,这竟然是生死永隔前,她想为自己所爱的人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
只可惜我也是行将就死之人,实在难以胜任这鸿雁传书的美差。
“你放心,明日……我会想办法保你安然无事的回去……。”她的视线也跟着我,落到那一方被撑子箍紧了的锻面上。双瞳之中盈满的爱意并那一抹啜在唇边的浅笑,都让坐在灯下绝美的她看上去充满难以言语的柔美。
“你和我不一样……若是能有机会活下去,就别放弃……。”她低着头微微的笑着,手里则又拿起那件女红做起来。粉色的绣线在银针的穿引下翻飞舞动着。她神情那么安然,我却分明在自己的泪眼模糊间,看到一串豆大的泪珠自她微笑的脸颊断线一般的划落。
水晕,慢慢的开始在那块洁白的帕子上幻化开来。
而那一晚,我们谁都再没多说过一句话。
只有油灯上跳跃的那一豆灯火,才知道这屋子里的两个人,各自落下了多少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