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雨明白了,人家任校长这么跟自己客气原来是有目的的。“任校长,那你的课都有哪些?”
任校长双手支撑办公桌,努力伸长脖子,盯着墙上的授课表说,“不多,不多。四年级数学,三年级劳动和自然,一年级和二年级体育。”
吴雨差点儿就晕过去,四个班的课还不多,是不是承包了全校的课才算多?
“你会不会唱歌。”
吴雨听了不单是摇头,就连两只手都在摇。
“那就算了,四年级这节音乐课就让和你一块儿实习的村长女子上吧。”
吴雨头手不摇了,在心里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还想接着再念遍阿门的时候下早读的铃声响了。
任校长提着两只空壶出去了,吴雨有了机会计算他要替任校长代多少节课。算完他差点儿又晕过去——一星期共十八节课。
中午,吴雨就要正式走上讲台了,说不兴奋吧,还有点儿。他按照任校长临走时的交待,认认真真备好了第一节课的教案。他站在了四年级教室门口,学校环境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知道哪儿是哪儿。遥想当年,他在班里也算一小闯将,课间十分钟,和一帮伙伴儿在校园里横冲直撞,累得人仰马翻不说还挨了老师无数训。但是狗总改不了吃屎的毛病,老师早上训完中午又接着闯,谁让学校没有足够的体育器材呢。眼前中院里,和当初一样,一群又一群闯将。
上课铃响了,教室变成了一块儿巨大的磁铁,把小闯将们全都吸进去了。
吴雨感觉心脏都快从胸膛里跳了出来。他将头伸进教室,“文体委员,起首歌唱。”
“爱太深,预备起。”
学生唱,“爱太深,容易看见伤痕,情太真,所以难舍难分。折一千对纸鹤,结一千个心情,传说中心与心能相逢……”
吴雨让唱歌本来是想稳一稳自己的情绪,可他没想到学生竟唱这首歌,这不是拿刀往自己心上扎吗?他的情绪非但没稳住,反而高涨了。
等学生“爱”完后吴雨进了教室。“唱什么歌呢,这歌适合你们唱吗?”
文体委员站了起来,是位小女生。她说,“可以的,有一个故事说送给你心爱的人九百九拾九只纸鹤,其中有一只就会飞。”
吴雨是要发怒的,但是听了这个既动人又浪漫的故事后不怒了,面带微笑问学生,“你们相信这故事吗?”
“相信。”
吴雨无话可说,面对一群天真的学生,他不能破坏这个故事在他们心中的可信度,于是,他胡乱给学生解释道,“我也相信,因为一张没有生命的纸经过我们折叠后它变得有生命了,如果再把它送给你所爱的人,那它就带去了你的希望,就是会飞了。”
学生们傻乎乎地笑了。
“我们现在开始上课,请同学们把课本翻到页。”吴雨打开课本后又开始紧张了,毕竟上课和讲故事不一样。他觉得小腿直抽筋,额头渗出冷汗,手脚冰凉,拿着课本的手微微发抖,就连说话都带着哭腔,甚至连底下黑压压一片的学生都不敢正眼看,不经意间瞥一眼也全身上下不舒服。只用了不到十分钟时间,他就把一节课的内容讲完了,课前想好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剩下的时间他就给学生布置了三道作业题,下课后发现整节课只顾着紧张了,黑板上赤裸裸地一个字都没有。
4
母亲在饭桌上说,“小雨,有件事儿要和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儿。”
母亲看了看父亲,父亲只是自己低头吃饭。母亲便又说,“你知不知道你叔这几天为什么总往咱家来?”
母亲这么一说吴雨也意识到了,自己毕业回家这一个月中叔来家里十好几回了,每次碰见吴雨只是笑,笑得吴雨都认为是不是叔有了毛病。吴雨想问叔,但害怕叔抽他。其实叔是个好人,别的不说,就吴雨考上师范的那年吧,叔二话没说拿出了两千元。叔是个泥水匠,孩子和婶娘指望着他一个人养活,两千元都是他从牙缝里省下的。叔的那双手,一年十二个月几乎月月手背上裂着大大小小的血口子,到了冬天,手上要裹层塑料纸,还要再戴上一双棉手套。
吴雨问,“是不是我叔要我还钱?”
父亲把筷子重重地按在碗上,起身离开了饭桌。
小妹问,“爸,还吃吗?”
“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小妹小声嘀咕道,“我爸的脾气,跟吃了炸药一般。”
吴雨瞪了小妹一眼,“吃完饭赶紧上学去,后年考不上大学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妹的脾气也不小,回击了吴雨一眼低头继续吃饭。
“妈,我叔是不是要我还钱?”
“不是,你叔给你看了一个媳妇,让我给你说一声,如果你同意就定个合适的时间和人家姑娘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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