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化肩上扛着一口袋东西推开门进来。“吴老师,我给你拾了一袋木炭。”他弯腰把袋子放在墙角。
吴雨让出凳子自己坐床边,从桌上的烟盒里掏出一支烟递给张文化。“马上要放假了,用不着。”
张文化接了烟坐在凳子上,拍拍手上的木炭灰。“咱们这地方冬天冷,用得着。说实话,我也没给你拿好木炭,都是我卖剩下的木炭渣,但烤火绝对没问题。”
“听说国家不让烧不炭?”
“是啊,但我偷着烧。”张文化哈哈一笑。“就在秦岭深沟里,一般情况下林业人员发现不了。”
“木炭多少钱?”
“西安过来的人,100斤给三十五六块,偷偷地用车装好就拉走了。”
“到西安能卖多少钱?”
“哎呀,那利润就大了,听说100斤能卖二百多块呢。”
“噢,闭上眼睛100斤能挣一百多块。”
“是啊。”张文化把烟点着,吸了几口。“哎,不管干什么事儿,都苦了咱们这种人。我看你的工作好,风不吹雨不淋的,月底就是几百块工资。”
吴雨没想到被多少人瞧不起的工作竟然还有人羡慕,他有些沾沾自喜地说,“也是,但你没入这行就不知道这行的难处,困难太多了。”
“有什么困难?”
“比如说你,欠了学校几百元不说,还让大妮在家搞那些封建迷信。”
“哎,没办法,欠的钱学校放假时一定结清,大妮考试一定让她参加。”
“两样事情你考虑好。”
“行。”张文化站起来,“吴老师,你忙,我回去了。”
吴雨看了一眼那袋木炭,掏出二十块钱说,“你别嫌少。”
“吴老师,你瞧不起我?”
“你也不容易啊。”
张文化用手挡着钱就是不接。
“行,你不接钱也行,到时候我从你的欠条里给你减去二十元。”
“吴老师!”张文化生气了,“你怎么是这样的人!钱的事儿你放心,我会一分不少地给学校的。”他转身出了门。
吴雨出去站在台阶上说,“你慢走,我不送了。”
“噢,你进屋,外面冷。”
吴雨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抬头看见天上的星星一颗比一颗亮,月亮说不定再过两三天就会圆了。
6
临出发前吴雨再三叮咛学生答题时要冷静,先做会的,最后再考虑不会的。到了上沟初小,监考的老师已经坐在汤波办公室抽烟喝水了,吴雨瞧着二位面熟,但一时还想不起来是哪所学校的,等他们拿着压在屁股下的试题袋出去时他才问汤波,“他们是哪所学校的?”
汤波低声说,“中心小学的,就是那次开会出来在街上碰见的。”
“哪次?”
“你忘了?是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杨成罚站的?”汤波这句话算是在吴雨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吴雨立刻咬牙切齿道,“一辈子都不会忘!妈的!”
汤波的声音更低了,“当时在杨成身边的有仨人,其中就有今天来的这两个。”
“怪不得我刚才进来时看着面熟,原来是杨成的狗腿子。”
“小声点儿,让他俩听见不得了,回去在杨成面前告你一状你就麻烦了。知道不,背地里我们叫他仨人什么?”
“什么?”
汤波吃吃地笑了,“‘老二’,‘龟头’,‘睾丸’。”
吴雨笑得滚在沙发上。“都是裤裆里的家伙!”
汤波一拍吴雨的屁股,“行了,老二和龟头监考去了,咱俩也该动手给人家做饭了。”
吴雨擦了眼泪和汤波出了办公室。
南边和厨房紧挨着的麻医生开了门,吴雨和麻医生在张文化家喝了一回酒认识了,所以见了面彼此打招呼。
汤波进了厨房问吴雨,“你和麻医生认识?”
“认识,在下沟我一个学生家里喝了一回酒。”
汤波悄声凑近吴雨耳朵说,“这医生品行不端,特别是有女的来看病,他说是给人家号脉,但手搭在胳膊上半天都不松;要是女的打针,那就更别提了,捏住人家的屁股要揉好长时间,那嘴张的,恨不得咬一块肉下来。”
吴雨差点儿笑死了。他把麻医生那天在张文化家的表现说了一遍,只听得汤波也笑弯了腰。
俩人在厨房一阵嘻嘻哈哈把饭做好。
“汤波,这顿饭可以啊。”
“兄弟,这就叫‘教育腐败’。这些来监考的不让人家吃好他把学生看得紧,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咱们?你去,把办公室茶几上的烟拿去给他俩。”
吴雨拿了烟进教室给了老二和龟头一人一支,他还想转悠几圈看看学生答卷的情况,但见龟头那双看贼一样的眼睛就出来了。
汤波从灶房那边过来,拉吴雨进了办公室低声问,“看见学生的卷子了了没有?”
“没有。”
“你为什么不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