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走走停停间,不知不觉中,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周围一直鲜明存在的护卫气息却在此刻蓦地消失,弦语猛一睁眼,定定看着车围帘方向。自从他醒后,若似乎放下心般,沉沉睡去,浓浓睫毛下是一轮无法忽视的黑圈,不用猜也知道,这几日是辛苦他了,所以,也就没有打扰他的休息。但,为何会突然停下呢?
一思忖,想必是到了清翎山庄,弦语虽没听到那日白若水下的命令,三日内要赶回庄内,然也略清楚自己昏睡了几日,自然心中有着好奇,不知不觉中拢起了眉。
本来四五日的路程硬是减缩到三日,定有所图,此刻见目的地已到,又怎不带几分警惕。
“两位公子请下来。”隔着厚实的车帘,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车外轻扬。
闻得来声弦语略勾唇,应声,轻轻把若推醒。
若才睁眼,一只白皙柔和的小手已是伸了进来,掀起车帘,明晃晃的阳光撒进来,立于阳光下是一名青衣少女,柳眉凤眼,黑漆星眸,唇嫣红,肤如雪,端得好容貌,若眼眸略低,很快抬头轻然一笑,“多谢姑娘了。”青衣女婢不恭不亢的行了个礼,放下脚踏,示意若弦语二人下车。“此处正是清翎山庄,两位公子请随小婢来。”
弦语伸手扶起若让他先下了车,自己才走下来。略打量一下,马车停在一个极大的庭院里,四面围墙,墙内种植了高耸的树木,郁郁森森,一眼望不到外头,前后各有一扇黑漆大门,门口是大富人家常见的石狮子。那青衣女婢朝车夫打了个手势,那车夫便赶了车从后头的门出去。而一直跟随着他们的侍卫早在他们下车前不见了踪影,若站直了身,伸了个懒腰,几日都窝在小小的马车内,都有些腰酸背痛了。
那名青衣女婢已走在前面,推开漆黑大门,嘴里说着,“请两位公子走这边。”身子微侧,眼眸定定看着他们,二人点头,都走了过去——果然呐,四下里均不闻半点声响。
随她蜿蜒而行,一路上,过松林,穿亭轩,越假石洞,绕过一片瀚然无边的天然湖,走过不知几道曲折萦回的曲桥,来到一所座落在湖面上精舍前。“奉庄主之命,小婢倩儿前来侍候两位公子,庄主有令,此处为你们的居所,若有所需,请召唤小婢便是了。”说着一个躬身,盈盈下跪。
见她如此,慌得若连忙阻拦,“倩儿姐姐多礼了,这段时间要麻烦你照顾了,但我不喜这些繁文细节,还望以后你不必如此多礼。”
“是,公子请进。”倩儿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光芒,躬身推开门,请他们走了进去。
精舍虽小,但布置得却很是典雅细致,若抬眼四处望了望,满意的点头,走到客厅中央的桌子旁坐下,丝毫不在意自己目前被囚的身份,舒适的模样仿在自个家一般。
伸手拿起桌面的茶,嗯,不错,还是热乎乎的绿茶呢,倒了两杯,一看,弦语还直直的站在门口,伸手招他过来,“弦语,来歇会儿,尝尝白庄主为我们准备的好茶。”
弦语微愣,微微侧头看了看一旁凝眉不语的青衣小婢,暗叹一声,走了过去,接过若递来的茶,微抿一口,含笑道,“白庄主倒也舍得,这苍山雪绿也算是上品,就这么拿来泡给我们喝。”
倩儿垂眸一笑,“即是贵客,自然不敢怠慢,区区茶点,清翎山庄还是端得出来的。”
若举杯喝水的手停一停,说,“既有好茶,我想那送茶的点心也是不缺吧。”
倩儿连忙点头,“是小婢疏忽了,这就去厨房端些点心过来。”说着转身欲走,此刻若又开口,“我也知道倩儿姐姐的难处,想必我们暂时是不能离开这里,不过,一路上,我想起了某件事,觉得有些扼腕,原想放弃,但又不忍,若是开口,不知会否麻烦到你呢?”
麻烦吗?一听若的话,倩儿回头讶然的望过去,双目一触,只觉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上心头,连忙把眼光移开,不敢再看他那无辜又略带委屈的眼睛,“公子有事,但请吩咐。”
若眨眨眼浑然不觉般,轻抿几口热茶,笑吟吟道,“倩儿姐姐不必如此多礼,唤我名字便可了。”倩儿低了头,掩去眼中一闪而抹的异色,“小婢不敢。”
手指略抚抚茶杯,抬头,若一副懊恼样,“上次在凌源城的凌香楼吃过一种包子,名叫芙蓉包,那味道我很喜欢,但走之前却忘了多买几份带在身上了,现在想吃却——”说着,还以一副垂涎的模样看着倩儿。
倩儿不觉皱了皱眉,这个要求还真是有够特别了,果真麻烦得很,芙蓉包乃凌香楼一绝,这事人众皆知,但寒冬腊月的,要保持原味带过来就——虽则心中苦恼不已,脸上仍没半分异样,只是指了指左右两边,“这两边都是厢房,小婢已收拾干净,两位公子愿住哪边还请早些决定,我好为二位准备。至于公子所请,因凌源城距此二百余里,还望公子多宽些日子等待。”
弦语看着若一声欢呼,笑吟吟点头,“如此就谢谢倩儿姐姐了,我和弦语习惯住在一起了,就睡左边的房间好了,以后多有打扰。”
见他如此作答,心下有几分奇怪,公子分明不喜吃点心,虽然喜爱零嘴,但也只是那些瓜子,花生,干果之类,一向对甜腻的点心是敬而远之的,就连上次的芙蓉包也是多数进了青蔻的肚子,但为何此刻会?虽好奇但此刻不便动问,慢慢用茶盖拨弄着茶叶。
先是一愣,随即仿如想到什么般脸色苍白了些许,但还是弯腰示意明白,掀起帘子,走到左边月门,整理被缛去了。真是想不到啊,有人会把这样的关系说得如此光明正大——她心里这样误会,若与弦语自然不会多加解释,两人看着她的背影,交换了个眼神,移了个方向,靠在窗边,指点着外头的风景。
虽说倩儿只是个弱质女子,但在如此万无一失的地方,也不怕被囚的人会耍什么花招,离了这,因此在整理好一切后,便走开去厨房准备晚餐。临出门前,应若的要求去书房带些书籍来打发时间,有点好奇他的要求,但也想到不论带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待她身影从曲桥上渐渐消失,若徐挑眉,眸光从窗外转了回来,踱步回坐到桌子边,先饮了口茶,敲了敲桌面,示意弦语也一同回到客厅中央——
缓缓放下茶杯,略一沉吟,若开口道,“弦语,我有句话要问你,希望你不要瞒我。”
弦语微一愣,垂眸,“公子有所惑,自当为你解。”
“石发散清浅,林光动涟漪。”虽然不打算插手其它人的私事,但此刻身处危险之地,也顾不上这可与不可了。攘外先安内,若不先解决这让自己头痛的事,以后再发生什么事就真的是悔之无益。
弦语脸色白了一白,缓下胸口那股闷气,惨然一笑,以为自己已经可以面对了,原来依旧那么不堪一击啊。若似乎没看到他的惨然神情,嘴角含笑淡淡的看着他,伸手自然而然递过一杯茶,神情没有半分的不悦,还含有隐隐的鼓励,略停了会,才开口,“我的来历,想必公子是知道的。”
低头想了想,点头,虽则他们并无意去打探,但护主心切的影奴剑奴二人自然不会平白任一个陌生人随着他们出行,那日救人后,不消半日,一份关于池弦语的报告已经摆放在案前。只不过,弦语不提起,他也当作没这回事。
见他神情自若,弦语正了神色,轻轻一叹,“那关于清涟一事不知道公子又了解几分呢?”自己身份一早被知晓,这点他也早就清楚,但关于清涟恐怕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清涟?弦语的佩剑,又有什么隐藏的故事吗?
眉一皱,本以为只是听到一个故事而已,想不到这其中的牵扯竟会越来越广,但话题已开,也无法罢手了。把自己所知的事先说出口,“我只知道你是雨江楼的人,听闻几月前因窃取至宝叛离而遭追杀。”江湖传言也只仅如此而已。
“窃取至宝叛离吗?”苦笑低声呢喃着,“我这样一个人,公子为何仍要信我呢?”自己被人说得如此不堪,而他竟一丝怀疑也没,这样单纯的人,为何会有那样的七巧玲珑心,简单看穿了那日布下的圈套,果然,很不简单。
“别人怎么说我不管,至少,我是喜欢弦语的,所以,我自然信你。”若眨眨无辜的眼,“还是说,弦语反而不信我呢?”
“呃——”看着若无辜至极的表情,弦语暗吸口气,闭眼凝神片刻,才缓缓开口,“如果我不信公子,又怎会留在你身边呢。”实在是受不了他那单纯得像水晶玻璃般的眼睛无辜盯着自己看,仿佛自己犯下了弥天大祸般。
原本是苦涩的往事,一个打岔,倒显得不足为道了。
“清涟是雨江楼的楼主信物,凡持有者,均是下一任的楼主。不过,当初并没人告诉过我,师父给我的时候也只是说佩剑而已。”心情一下变得开朗起来,坐下,沉声把那段往事缓缓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