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院的驻地是一个体积惊人的巨大地下溶洞,岩壁的棱角已经被打磨平滑,头顶的部分覆盖上了一层厚实的金属板,一排排荧白色的球灯悬挂在天花板上,撒下不属于地底世界的光芒。
因为是地下的缘故,根本无法区分白天黑夜,因此寒山林苑只得依靠随时调整球灯亮度模拟日夜交替,不过据说效果还不错。
溶洞入口处矗立着一扇足有五十米高的巨大石门,门面上密密麻麻雕刻着奇形怪状的花纹图案,华美堂皇,石门上方,一扇微微下倾的匾额上书:寒山院。比划温和柔缓,却没有武者该有的凌厉。
如此巨大的石门,一年也不见得能够开启一次,在石门下方,另开有几扇高度不过四五米的小门,这才是真正能起到作用的院门。
院门之后,几十幢形态各异的建筑分撒在广阔的溶洞中,其间铺有平整的混凝土道路,建筑之间,种植了大量植物作为装点,鲜花绿树不一而足。
比起院门外的冷清,门后世界明显要热闹许多,街道上行走的修行者遍布视野内,相貌,衣着各不相同,比起武学圣地,这里倒像是个环境优雅的度假村。
寒山林苑与世隔绝,除非得到特别许可,进入其中的修行者并不被允许外出,因此见到大贤者滕飞领着几张陌生脸孔从院门走进寒山院,路上的修行者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仿佛野生公园里的动物在打量着游人。
滕飞在修行者中地位颇高,路上向他恭敬行礼的修行者一位接一位,而这些修行者虽然身着各异便服,但在胸前的位置上却别着统一制式的徽章,大部分呈剑型,少数也有盾牌形状,剑型徽章象征着贤士这一级别,盾牌则是勇士的标志,至于最初始的院士,则因为修行境界不足,需要接受统一而严格的训练,通常不会有空闲在街道上溜达。而至于更高阶的大贤者,在寒山院也属稀有品种,没那么容易见到。
因此滕飞的出现,就难免引起他人的惊奇了。
在一片令人不爽的目光洗礼中,滕飞总算将我们领到了寒山院内,作为院长办公楼的建筑。虽然说是办公楼,但院长本人只占据了不足百分之一的空间,余下的部分则分给了各个带有弟子的修行者进行基础课程的传授。比起办公楼,更像是教学楼。
院长本人的办公室在这栋四十多米高,金字塔形的建筑顶层,乘坐电梯一路上升,再次接受了寒山林苑新生的惊异目光洗礼后,总算是见到了寒山林苑的二号人物,仅次于大导师杨子寒的寒山院院长谢乾龙。
谢乾龙令人意外的年轻,外表看来不超过三十岁,胸前的徽章却已经是象征着杰出大贤者的双剑形状,而宽松的长袍下,肌肉贲张的壮硕身躯,则很好的诠释了双剑徽章旁边的盾章。
大贤者&勇士,简直就是魔幻小说中,魔武双修的强者,而且正值武者的黄金年龄,如果不是在同样的年代,出现了更超乎常理的杨子寒,寒山林苑的最高领袖,本该是他吧。
院长对滕飞带领下,出现在办公室的我等三人只投来一瞥,便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书稿中,宽大的手掌紧握着一枝钢笔,以超越常人数倍的速度在急速描画着什么。
滕飞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对我们苦笑道:“来的时机并不太好啊,工作时候他是绝不会分心的。”
言外之意,就是要我们在此等到他工作结束,寒山林苑的待客之道真是令人感动啊。
文茵和江绮雪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我则无聊地打量着办公室内的布置,过了片刻,干脆将目光放在谢乾龙的书桌上。观察起他奋笔疾书的内容。
感受到我的视线,谢乾龙头也不抬的问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对于那一摊宛如幼儿涂鸦的鬼画符,我耸了耸肩:“怎么可能?”
直到听到我的回答,谢乾龙才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抬头看向我,饶有意味地讽刺道:“我本以为……让风吟赞叹不已的人物,能够与众不同一些。”
(……实在是赤裸裸的挑衅啊,怪了,我和他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吗?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这小子的态度未免太富攻击性了。)
谢乾龙的鬼画符我当然能看出一些门道。
那是被称作“空想具现化”的修行法。基本原理是,将心中完全不具实体的念头,强行捕捉到纸面上,用笔触描绘出本该无形的“空想”,以便从绝对客观的角度来观察自己。比起冥想,以及人们常说的“君子日三省吾身”来得更加功利化,也更富效率。
落在白纸上的,是只有本人才可能明白的空想具现化,用这些东西来问我能看出些什么,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不过,又不是一激就怒的孩子,虽然不知道姓谢的到底想做什么,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
我转过头去,开始欣赏办公室墙壁上悬挂的字画,虽然对于华夏书法绘画都没有半点欣赏能力,但是努力去辨识草书文字也是蛮有趣的,尤其是得知自己的猜测和结果之间的巨大差异时,我就更会乐不可支,对于书写这种文字的人感到由衷的好笑。
谢乾龙见我不理会他的挑衅,眉头一皱,说道:“虽然你们三人是风吟引荐而来,但风吟的面子也没那么大,只要我一句话,寒山林苑的大门对你们就是关闭的。”
我眉毛一挑,针锋相对:“只要我一个念头,就能让地狱的大门为你开启……就算你胸前挂满徽章也没有用。”
谢乾龙摘下鼻梁上的无框眼睛,活动了下手腕,冷声道:“别太自信了,变种人。”
局势立刻紧张起来,文茵和江绮雪乖巧地后撤两步以示立场,滕飞虽然想要干涉,但却被谢乾龙凌厉的目光制止――同为大贤者,他和院长的修为相差还是太远。
“有趣……居然真的胆敢向我挑战,寒山林苑的人啊,该说你勇敢呢,还是不智?”对于谢乾龙释放的凛然杀气,我悠然以对,同时脑力全开,试图找到支撑谢乾龙信心的根据。
下一刻,谢乾龙以实际行动回应了我的一问。
明明没有目光的直接接触,我却感到眼前的世界一滞,无形的空气好像变成了浓稠的糨糊,缠得人束手束脚,四肢百骸仿佛被灌满了铅水,沉重之极。
(……催眠术?不可能,再高段的催眠术也不可能影响到我,更不可能让人连五脏六腑的运动都迟缓起来。寒山林苑……果然有些意思。)
力量霎时间被削弱了九成以上,对于普通人来说,此时只怕连站立都成问题,不,大幅衰竭的心脏甚至连正常供血都做不到,就算谢乾龙不来攻,中招的人也只有闭目待死吧……不过如果对象换成哪怕只有十分之一力量,依然能够傲然居于人类之上的变种人,也只是让战斗变得有些麻烦而已。
(……现在来看,力量依然二十倍于对手,没什么花巧可言,一击就能结束战斗。)
我脚下一动,身形划破浓稠的空气,转瞬间已经抵达谢乾龙身旁,同时,紧握的右拳也打到了他的鼻梁处。
“脑筋太简单了,变种人。”
(!)
明明只有一瞬间,双唇开启的话,连吐出一丝空气都来不及吧,但我却分明听到了对手的嘲弄声。
下一刻,拳头不出意料的落空――不,是我主动停了下来,眼前那个身材壮硕的寒山院院长,已经换成了面色惊诧的江绮雪!
江绮雪只是个普通人类……如果不是我出手未尽全力,如果不是我收发自如,江绮雪已经暴颅而亡!
但我此时却来不及为此感到愤怒,因为我一向引以为傲的灵觉,此时却仿佛上错发条的脑钟,胡乱作响!眼前的人是我再熟不过的清冷少女,但灵觉却不断警示我:此人极度危险!此人该杀!
下一刻,却又告诉我:眼前根本没有任何人。
眼前有很多人。
眼前……
(他妈的,造反吗?)
灵觉失效,着实让我一惊,以往能够硬抗催眠术的最大凭依被人家一举击溃,使得接下来的战斗变得仿佛全无胜算。
谢乾龙本是伤不到我的,再怎么修练,普通人类的肉体也不可能破开我的防御――哪怕我刻意放松。因此正面对抗他没有胜算。
可是,如果搅乱我的精神,再强的肉体力量都无从发挥的话,战斗的天平,就完全倾向了他的一方。
不能妄动――因为我已经无法区分这个世界的真实与虚妄。但是不动也不是明智之举,谢乾龙既然能够影响我的精神到如此地步,或许可以一边让我感到自己根本没有行动,一边身体已经不受指挥地自伤自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