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此情景,连雪城也颇感无奈。恰在这时,一阵白雾忽地从身畔涌出,好似一片暖云将众人稳稳托起。待到雾散烟消,眼前早已是另一番光景。
原来只这一转眼间,他们已被移身至一座略矮的秀峰之颠。放眼四周,别的峻峰都直插云霄,惟独此峰静伏水面,距下面的镜海不过二三十里。雪城心知有人暗中施法将自己一行转移至此。或许正是赤磨岛主所提及的师弟皇明玉,因此心下并不十分惊异。却听得卫莹叫了一声:“乌大哥不见了。”
雪城这才发现,原来被那片白雾转移到这里的仅有自己和卫莹姐弟。忽听背后一个声音说道:“这里是我居住的雾岸峰。那人虽和你们一同前来,但因是阴海鬼祖的手下,我却不愿让他进到这里。”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山石秀草旁边,转出一个俊美的青年。看其面貌不过三十岁上下而已,但其一头垂肩的长发,却已如雪般皓白。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英年早衰?这人身着一套白底绣黄的云缕长袍。左肩上斜搭着一袭淡烟罗,后摆轻垂地面。腰间系着一条翠绿如萋的碧洹绦,上面坠着一枚殷红如血的绛云珠。缓步间,悦目带笑,倒似春风拂面一般。
卫莹见他神色和悦,便想上前询问他是否是前来接待之人。雪城久居逆天都,深知人心险恶,往往面慈心恶、笑里藏刀者居多。恐她遭人突袭,忙一把拉住了她,挺身站在她身前。
那人微微笑道:“你们便是我大师兄卫蚺的子女?我是你们父亲的小师弟皇明玉。”
卫莹从雪城身后走出两步,问道:“你就是明玉师叔?爹爹曾说你和他情谊最是深厚,可以收留我们姐弟俩。”
皇明玉点了点头,笑道:“你们叫我师叔,难道你们父亲没有嘱咐你们拜我为师?”
这时卫畅也跑出几步,答道:“有的,有的,爹爹正是叫我们拜你为师。原来爹爹事先已经跟你提过了。爹爹还说你的法力比他还要高出许多,实是万余年来青、白二教最杰出的人才。”
皇明玉闻言,也不谦逊,只怅然道:“你爹爹怎会事先跟我提起?他知道这么做必会令我万分为难,而我又实在不能坐视不理。他愧难对我开口,便连‘万里滴水传讯之法’也羞于施展。是以只嘱咐了你们几句。”说到这里,微微抬起头斜望长空,叹道:“大师兄啊,其实真正令我万分为难的,倒不是收留她们姐弟俩,而是如何想得办法救得你一条性命啊。”
卫莹听了他这番话,想起不久后天界众神齐征魔胎岛,父亲处境艰危。心中挂念之情又起,突地跪在他面前,泣道:“师父在上,望请你无论如何想得办法,救我爹爹。”卫畅见姐姐跪下,忙也跪下求道:“师父,我爹爹和你那么多年的交情,求你一定要设法救救他。”
皇明玉伸手挽起他姐弟,温和地说道:“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反复思索如何救你父亲。想来想去,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这些却不能事先对你们说明了。你们便先跟着我吧。”
卫莹姐弟听见有办法,心下甚喜,恭身站在他身侧。这时,皇明玉又将雪城好好打量了一番。对他说道:“其实我师兄不该让你送他姐弟来。只是他从未见过你父母,也不清楚你的身世,更不知道让你到玄都来这一趟,对你来说冒了多大的危险。”
雪城对他这话大是费解,因而问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皇明玉道:“这中间有很多禁忌的话题。我数语之间无法为你解释清楚。总之你要尽快离开这里。不仅是玄都和旋光之境,而是离开天界。否则的话,你自己和遇到你的人都有麻烦。另外,你离去后,万不可对人说起你曾来过玄都,也不要提及他们姐弟。”
雪城见他说的甚是郑重,先前又提到自己的父母,便想起幼时被父亲视为不祥之人,甚至弃之不顾的事情。又问道:“这其中是不是与我父母有些关系?”
皇明玉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只因你长得实在像极了你父亲。虽然天界识得你父亲的人不多,但若遇上了,恐怕,恐怕……”他连说了两个恐怕,却没再接着说下去。只是怔怔地看着雪城。
这时卫畅突然插道:“雪城哥哥,那日我爹爹曾说素妃大人是你的杀父仇人。我想会不会是你父亲还有什么仇家正要寻你?”
雪城没有作声,心里却又起了一层疑惑。父亲当年的容貌自己是记得的,与自己大不相同。况且幼小之时也常听人说起自己的容貌长得像母亲。何以现在皇明玉又说自己像极了父亲?
皇明玉见他兀自出神,忙又笑道:“你不用费神去想我刚才的话。会有你弄明白的那天。只是现在我却要送你离开了。”
卫莹一听说雪城马上要走了,心中若然有失,急忙问道:“雪城你这就走了,以后能常来看我吗?”
皇明玉道:“你刚才没听清楚吗?他若再来这里就有性命之忧。你若真的感激他,该当为他着想才是。”
卫莹低下了头,眼角竟有些湿润,轻声问道:“那我们再也见不着啦?”
雪城虽然生性孤僻,却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又当此离别之际,便慰道:“也不一定,或许以后能在其他地方遇见呢。你和你弟弟多保重,我这就走了。”
卫莹点了点头,深情地望着他,只盼能再多看他一眼。卫畅道:“雪城哥哥你自己也多保重,将来有机会的话,我和姐姐一起回岛上来看你。”
皇明玉淡淡一笑,微微摇了摇头,对雪城道:“走吧,我送你一程。”随即走出几步,携着雪城的手。但觉触之冰凉若霜,已知他曾修习过《冰之圣经》。便又笑了笑,两人同时御空而起。
待到两人身影渐去渐远,卫莹心中一阵悸恸,突又大声喊道:“雪城,雪城。”实盼他能再回一回头,只可惜这苍凉呼声回荡在山间,而远去的人却始终未再回头。白云漫漫,薄雾浓浓,竟将他那本就苍白的身影融入了一片雪色。
皇明玉自用仙法将雪城送到旋光之境外面。待白雾消散之时,雪城已身处碧水镜海以下。皇明玉对雪城道:“我本该用‘万里长空瞳缩之法’护送你回魔胎岛,不过你好象还另有去处。记住我嘱咐过你的话,也算是对你护送卫莹姐弟到玄都的一点谢意。”说罢身形一转,一圈白晕散去,人已经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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