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白瑚宫,雪城先饮了一杯热茶,随即到偏殿的浴池沐浴。馨珠、璀茵、谨菊三名大侍女侍侯他脱去衣物,舒兰、乌尔等六名小侍女又依次用玉色玻盘奉上清露、蕊香、荟汁、柠片、云絮叶、雪蛤脂等浴液供他挑选。雪城素来不喜欢过于浓香的浴液,因此只选了气味淡洁的云絮叶撒入水中。遂走下浴池,倚着半月形的海绵软榻轻轻躺在暖水中。合上双目,只觉这几天的疲劳渐渐融入水中,全身上下无比的舒适。
一时芹芦取来新的衣物,又吩咐馨珠把今早送来的鲸乳端一杯来。接着从蒸阁里取来洁棉浴巾,蘸上灵蚌浆和雪珠粉揉合匀净,便伸入水中替雪城轻拭身子。璀茵和谨菊则在一旁换递浴巾。芹芦轻拭了一阵,忽然说道:“少主,你身子没以前冰凉了。”雪城闻言,伸手在自己身上一摸,感觉同以前也没太大区别,便道:“也许是稍微泡暖和了些。”芹芦道:“确实要好些了,以前可从未泡暖过。”
雪城近来也一直觉着自己玄海中似有一股暖灵隐隐生出,却也不与以前所蕴的白寒之气相排斥。细细想来,最初一次出现还是在绮芝中毒后,自己为他注灵续命的时候。自那后自己几次同人动手,都感到玄海灵气浩溢,直若有使不尽的神力。与天侍役小刀大战之际,更连往常要事先逼血凝气才能聚出的冰狱剑都一蹴而就。他正自思索着,忽听得外面似有些吵闹声,便问芹芦是何事?
这时馨珠正好端着鲸乳走进来,便说道:“好像是两名小婢在斗嘴,也不知因何缘故。”芹芦道:“出去看看,叫她们安静些,少主这边沐浴呢,怎的这么不动规矩?”谨菊站起身来道:“我去瞧瞧,这帮疯丫头越发放诞无礼了。”雪城听到“疯丫头”三个字,忽地想起溪宁也曾这么骂过绮芝,便道:“没什么大事,别吓坏了她们。”
谨菊答应着出去了,馨珠将托盘放到浴池边,拿起翠晶瓶将鲸乳倒进金镂悬丝杯中,又揭开白玉盒挑了一小匙玫瑰饯混入鲸乳,搅拌成一杯粉色的液体递给雪城。并道:“少主,这是今早海云阁送来的鲜乳,你以前最喜欢喝的。”雪城接过金镂杯,总觉她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心想:“我以前喜欢喝的,我不过出去了十来日,怎么倒像是出去了好些年一样。”刚喝得一口,又听见外边吵闹声响起,接着谨菊便骂道:“瞎了眼的小贱人,这里岂是你撒野的地方?还不快滚出去,再哭闹仔细打断你的腿,叫侍卫过来把她轰出去。”
芹芦皱眉道:“这是谁啊?谨菊也是,叫她出去看看,她的嗓子倒比谁都大。璀茵你再瞧瞧去。”雪城觉得奇怪,朗声问道:“外边到底怎么回事?”随听外边一个女孩儿哭喊道:“雪城少主,求你救我一命。”谨菊又骂道:“贱婢你找死,哎哟,快拦住她。”似是跌了一跤。
雪城刚从池里撑起身子,只见一个约么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哭喊着跑了进来。被馨珠拦住骂道:“越发没规矩了,你不要命了?”谨菊同两名小侍女追了进来,一边使劲楸住她胳膊,一边骂道:“贱婢还不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那女孩儿扭在地上,只不住哭喊道:“少主,求你救我一回吧,奴婢永远不敢忘记您的恩德。”
雪城止住众人,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那女孩儿停住哭喊,说道:“奴婢本名叫尚丹羽,霜夜姐姐替奴婢改名叫做橙薇。”芹芦在一旁禀道:“她在中庭执事,专司茶点,才来一两年而已,平素不常到我们白瑚宫来。”
雪城平素对自己宫中的小侍女本不怎么留意,这时听闻她不是自己宫中的,顿时觉得自己光着身子有些不好意思,幸而下半身尚在水里。便说道:“你先在外边候着,等我出来再说。”
橙薇抽泣着站起来,谨菊拽住她胳膊拉了出去,犹骂道:“不要脸的小贱人,别以为在中庭执事我就管不着你。回头有你受的。”
雪城一边换上新衣,一边叹道:“也不知是什么事?哭得这般可怜。”馨珠道:“我看不像是受了委屈,中庭归霜夜姐姐管辖,她为人虽古板了点,但向来宽厚,绝不会平白给人委屈受。”璀茵道:“这个橙薇,听中庭那边的人说,她干活倒是挺灵便的,就是一天到晚话也不多说几句。当着主子的面,自然不能顺便多嘴,可私下里也从不跟人说话。倒时常背着人哭。”芹芦道:“她不会是摔碎了什么了不起的物件,怕受责罚,跑来求少主说情吧?若是这样,依我看少主竟是别管得好。哪有这等小事也要惊动少主的?”
一时雪城穿好衣物出来,橙薇尚恭谨地跪在正厅正中。雪城叫她起来,问道:“你有什么急事求我,连霜夜都帮不了你吗?”橙薇道:“奴婢本来是东洲麝书城人氏,三年前九命罗众夜焚麝书城,奴婢被蜗穴蚝掳到逆天都来,幸而遇到霜夜姐姐,这才救回望月堡来,命奴婢在中庭执事。”芹芦道:“原来你有这样的遭遇,不过我们望月堡的侍女大多都是如此,你也不必因此而自伤身世。”谨菊先前拦她不住,被撞倒在地,怒气还未消,更冷笑道:“你不在中庭好好执事,放诞无礼地闯进白瑚宫,又说这一大通话,难道就为了让少主可怜你?”
橙薇低声道:“奴婢离开故乡三年,日夜思念父母,很想回去看看?”雪城心想:“果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便道:“想回家跟霜夜说说就可以了,她应该不会阻拦你。”馨珠也道:“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来叨扰少主。跟霜夜姐姐说一声就可以了,我们望月堡又不缺使唤的侍女,她怎会不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