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烛光依然在摇曳着。永寿殿里摆放着灵位,始终都像一个巨大的坟墓。
吕莹悠长地轻轻叹了口气。她比自己想像的要坚强很多,可以一直坚持着听完英布的结局,没有中途心痛得无法自制。
她凝视着灵位,心绪纷然。想说点什么来安慰一下英无夜,又觉得,真正需要安慰的人是自己。
如果姐姐还活着多好。她可以把头靠在姐姐的肩膀上痛哭一场。
当年她听到英布的死讯时,很奇怪,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哭过,也哭不出来。为什么呢?她不知道。
这场泪,若是现在有姐姐在,也许就能痛快地流出来了――只是,她努力地吸吸鼻子,发现还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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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正在沉默间,突然蜡烛群的烛光一阵摇晃――风声响动,一条黑影从屋檐上飘下,剑光闪动,朝吕莹刺来。
吕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英无夜一声断喝,挡在吕莹身前,拔刀挡住。那个人一言不发,一剑剑狠命刺来。英无夜喝问:“你是谁?干什么的?”那人只是不答话。
吕莹靠在灵位摆放的条桌前,惊魂未定。好不容易认真看去,英无夜的刀光滚动,已经将那个黑影罩在了里面。她定了定神,觉得眼熟――“乱卷狂雪刀法”,她认识,这是英布的独门刀法――当年她第一次见到英布时,英布就是挥舞着这套刀法冲进楚军队伍中,把她救了出来,也从此卷碎了她的心。
二十多个回合之后,那个黑影见势不妙,退后欲逃,结果露出破绽。英无夜一招“天末狂风”连砍六刀,一刀比一刀快,最后一刀结结实实落在对方的颈上。那人晃了两下,仰天摔倒身亡。
吕莹走近看了看,道:“不认识。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刺客。”突然,从西面传来隐约的喊叫声和敲锣声,走到门口一看,西方的夜空中有火光闪动。她皱眉道:“好像是从未央宫那边传来的。难道……姐姐刚去世,就有人要对我们两宫都下手……”
一个宦官满头大汗地跑进永寿殿,匆匆道:“禀夫人!未央宫多处火起,有刺客多人潜入皇帝与太后的寝宫前庭,现在正和卫士们缠斗!未央卫尉刘兴居敦请夫人和长乐卫尉过去援助!”
吕莹反而镇定下来,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你去找长乐卫尉吧。”宦官答应着跑走了。
英无夜走近,有点担心地道:“莹姨,恐怕不太安全,还是我陪你一起去未央宫吧。”
吕莹温柔地微笑,道:“无夜,辛苦你了。可是你的伤也是刚刚痊愈……”英无夜坚定地摇头,吕莹便改口道:“我们一起走吧。”她原是身着素白的布衣,此刻再披上一袭粉色凤鸟蔓草纹的锦披风,和英无夜并肩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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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到门外的台阶前,她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天空中月色明亮,微风习习。已是秋天了,这几天凉起来快得很。
她的眼前刹那间浮现起一个同样的月色,同样秋天的庭院,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正坐在庭院里的秋千上,在如水的月光里快乐地轮流荡着,笑着,注视着庭院地面上那两个不停晃动、像要飞起来的影子。
她痛楚地闭上眼睛,低下头去。是的,那是多年前的家乡,她和姐姐两个人的夜晚。怎么一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呢?怎么什么都变了呢?
她回头望望永寿殿的房间,灵位依然,白烛阴森。姐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即使回到自己的老家,回到那个庭院里,也没有用了。秋千可能早已腐朽,院墙可能早已坍塌,屋子里没有父母在絮叨而温暖的聊天,她只有孤独地坐在凄凉的月色中,望着自己脚下的影子,一个人,风声呜咽,旁边没有了姐姐。
她恍惚了一下,听到从未央宫方向传来一阵更加猛烈的锣声。她举目望去,西方的火光更明亮了,看来火势不小,许多救火的宦官都张皇地朝未央宫跑去。
她看看英无夜,苦笑一声,自言自语地道:“终于开始了。”
英无夜不解地望着她。
她喃喃地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就算今天不来,过几天也差不多了……姐夫不择手段,打出一个刘家的天下,想世世代代传给自家人。姐姐又生生造出一个吕家的天下,只想着周围都是亲人,自己心里温暖一些、安慰一些,全不顾身后留一个烂摊子给亲戚们。结果两个本来是至亲的家族,变成了两头老虎,互相紧盯着、盘算着、磨着爪子和牙齿――她一死,就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不是你吃掉我,就是我吃掉你。现在,这不过是第一把火,烧起来了而已……这里是肮脏混乱的地方,可是我又能躲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