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尹伊凡为张瑞一行人大摆宴席,接风洗尘,也趁此机会对全军将士宣布张瑞为新上任的节度使参政,只是末尾加了一条,张瑞此行不是上任而来,只是顺道往军营查探一番,日后他也不定常驻在营中。
三军将官早已听说皇帝新在昌州任命了一个节度使参政,协助节度使处理军务,却是夹在节度使和参将之间,无一丁点兵权,心中就料想这参政只是个虚职。这会,听了尹伊凡一番话,心中已经笃定,参政就是个无权的虚职,若真是三军副将,定是要常驻军中。
张瑞再度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德熙帝这一招着实高明。如此精通算计之人,想当初允诺的护国大将军之职只是一个诱饵,待到钓上张瑞,才说明其中厉害关系,逼迫他退而求其次,就是这个节度使参政。
然而,节度使直辖三军参将,下面并无参政,德熙帝单单在昌州节度使下设一个参政,显然是幌人眼睛的虚职,便是做给马武看的。
新任参政来到军营,虽说只是顺道路过,尹伊凡和三军参将还是商定在第二日齐集三军,请张瑞检阅,打个照面。
这参政如何说也是个武官,检阅三军将士,自然得披盔上阵。翌日清晨,很早就有负责此事的士兵捧了一副叶片甲来到张瑞的营帐外等候。
这士兵料想张瑞先前不是军人,穿上几十斤重的盔甲必不习惯,因而选的这副盔甲内层用牛皮所制,外层坠着轻薄的铁片,相连成鱼鳞,比起一个轻甲兵穿戴的盔甲还轻便,做工却是极其精巧,箭支难以穿透。
待到张瑞醒来,见他一拎便把那盔甲披了上去,走起路来哗哗作响,轻巧之极,那士兵竟呆立在后边瞪大了眼睛。旁边,另一士兵见张瑞走出营帐披上盔甲,牵了手中战马到张瑞跟前,俯首请他上马。
张瑞披上盔甲,瞧了一眼伏拜在地上的那个士兵,径直走到旁边几个女子的营帐旁,抬手敲了敲门。
“张将军,时候已经不早,三军将士早已列阵完毕,等待将军检阅!”那士兵见张瑞另一营帐走去,急忙又拜伏在地上道。
“不忙,”张瑞一边敲着门,头也不回地道,“等几位小姐起来再一同前去不迟!”
“将军!”这下,那个负责张瑞盔甲的士兵也拜倒在地,与地上那士兵齐声道,“军营重地,本不许女子进入,尹元帅为将军开了例外。阅兵大事,女子却万万去不得了!”
“无稽之谈!”张瑞回头训斥了一声,“几位小姐此番前来就是跟本将军参观军营的,有何去不得?”
“参政大人,这是军中规矩,为将者若不遵守,下级将士必定效仿。请大人三思!”那负责张瑞盔甲的士兵直起头凛然道。
张瑞皱着眉头,脸上现出不悦,慢慢回转过身,盯着那负责盔甲的士兵面无表情地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军中任了什么职务吗?”
“下官杜允,是彭必得将军手下的一名都尉!”负责张瑞盔甲的士兵不卑不亢地道。
“张公子,外边怎么了?”营帐帘门打开,胡蝶儿袅娜玲珑的身躯闪了出来,望着外边跪倒在地的两个士卒,蹙着柳眉问道。
“彭必得又是谁?”张瑞厉声问道。
“回禀大人,彭将军是中军主将官!”
“哼!”张瑞拂袖冷哼一声,怒视了杜允一眼,蹬蹬几步跳上马背,握着缰绳一扣马项,就要离开。走出几步,回头望向营帐门口,几位女子已经梳妆完毕,都立在了那里,便道:“你们要随我去看阅军么?要去便走,愣在哪里干什么!”
“公子,尹大人法外通行,让我们进军营已是给了莫大的情面……”
秦紫彤还未说完,胡蝶儿一拦手抢到她前边,打断道:“三万将士齐聚校场,列阵而立,那气势是何等威严。就是因为我们是一介弱女子,能有多少机会进军营中,又有多少机会看三万将士阅兵?两位兵大哥不妨开些情面,想必尹大人也会送佛送到西的。”胡蝶儿说完,拉上秦紫彤和李思雨,莞尔笑道:“两位妹妹,我们快些随张公子去那校场吧。”
杜允又要凛然进言,那牵马的士兵挪到他面前,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说杜都尉,这事节度使大人都不管,你趟这趟浑水做什么?”
杜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低头思索一会,又要抬头进言,却发现面前已经没了人影。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仰天叹道:“三军副将尚且如此,我大严国运危矣!”
这军营的校场在后头,占地极大,足以容纳三万将士。一匹马四个人,张瑞也不好意思骑马,便下马与几个女子一起步行向军营后头的校场行去。
行到校场附近,四人都唏嘘不已。偌大的校场旗幡招展,鸦雀无声,三万将士披盔挂甲,持枪悬剑,肃然而立,散发着腾腾的杀气。
四人感叹着行到近处,整齐列阵的将士忽然发出一两声唏嘘,继而那唏嘘声在全军迅速蔓延。待张瑞走到点将台前,下边已经开始有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全场肃静!”台上的尹伊凡勃然大怒,霍地抽出佩剑朝空中一扬,立着三万将士的校场立刻又鸦雀无声。
几个女子面面相觑,聪明伶俐的胡蝶儿竖着一根玉指到樱唇上小声地道:“妹妹,这些将士是在嘲弄将军呢!”
便就是胡蝶儿不说,秦紫彤和李思雨也明白。堂堂节度使参政,非但带着几个女子到这阅兵场来,还下马与几个女子边说笑着悠闲地漫步前来。军容、军纪何在?
张瑞嘴角不经意地撇了撇,全作未见,几步登上点将台,立到尹伊凡身边望向台下。只见台下阵列分成三块,想是按着次序站着左中右三军,每块阵型又分列成五个队形,立着每军的五个营。各军之前,青松一般笔挺地立着各营都尉,旁边是魁梧高大的战马。阵型过大,每军参将却是立到了点将台下方不远处。
三万之众,队形整齐,过眼之处,一片刀光闪烁,杀气凛然;愣是人不语,马不嘶。张瑞扫视了一番,眼中露出欣慰地目光,满意地点了点头。
旁边的尹伊凡见状,指着台下的将士,颇有些得意地道:“张大人,三军仪容可还过得去?”
张瑞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尹大人治军有方,如此士卒,单看气势,便知是虎狼之师!不过――”张瑞说到这,顿了顿,一方面三军阵型过大,等传令官将他话语传至后头,一面又扫了一眼三军仪容,“众位将士方才的表现却是令人扼腕叹息!”
张瑞刚说完,台下立着的三位参将立即有一人步出阵列,噔噔几步登上点将台,在张瑞面前肃然立住,神态昂然地道:“女子不得进入军营,张大人非但明目张胆地带了三个女子入了军营,还带到校场观我军阵,违反了两条军列,一是女子不得进入军营,二是无关人等,不得观看军士列阵、演习。大人身为节度使参政,理应以身孝行,反却放任不拘,引得三军将士一片哗然。此错全在大人一人身上,大人不悔悟检点,反倒责备三军,是要宽我军纪、乱我军容,另我士气低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