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站在“日光岩”顶
抽着烟,我站在“日光岩”顶,望着一水之隔的厦门,灯火流连车水马龙,眼下的鼓浪屿寂静一片,只有很少的灯光和霓虹在一闪一闪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我不明白为什么只用这窄窄的鹭江就能将厦门岛和鼓浪屿分隔成两个世界。一边正是纸醉金迷,流淌着的烟花久久不愿被这夜的黑隐去;一边如同天外仙岛,让人可以在静谧中从容地欣赏对岸在酒精中泡馊的糜烂和平民百姓悲欢离合后的凄迷。
月亮升的很高了,连同眨眼的星星,成了刻在通透的天空上一幅玻璃雕艺术品。我一直不相信天堂的存在,此刻我发现我错了。头顶的这张玻璃,不就是安装在天堂的落地窗上的吗?
我不知道小米现在还是否在这窗子的背后,看着我。半个小时前,我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存在,还听到她悠扬的琴声从空中袅袅传来。
看到了,我看到了她贴在玻璃上的脸,眼睛还顾盼有神地向我眨着呢。她笑了,在向我说着什么,我听不到啊。我已经站在这岛上的最高点了,我已经将脚尖都站痛了,为什么我还是听不到她在对我说些什么呢。我想哭,可试了,只能从嗓眼中发出不清的“呜、呜”声,却怎么都掉不下泪来。连泪都没有,能叫哭吗。我终于瘫坐在这块大石上。
如果我不是看到小雷而走开那几步,我应该能扶住后仰的小米的;如果我的脚步起动得更快些,我至少能用手臂接住仰落的小米的;如果我跑得更快些,我应该能将小米更早些送到医院的。可是我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没有做到。
小米死了,她去了天堂。我想我死后肯定进不了天堂,也没有资格进,所以不会再伤害她了,她已经为我的愚蠢奉献了年轻的生命,我难道还会再追到天堂里去伤害她吗?我宁愿死后下地狱,那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
昨天温姨从小米的柜子里给我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檀香木盒子,里面是小米的遗书,几件首饰和几张存折。她已经早就为她的后事做了很详细的安排,房子送给鼓浪屿区政府,纳入公共资产作为文化遗产保护起来,存折里的钱不论还剩多少,都给温姨。遗书的最后要求将她的骨灰撒在环鼓浪屿的海里。
那是怎样的一种场景啊,看着小米灰白色的骨灰伴随鲜花一点点地落入这平静的海水里,瞬间只有鲜花漂在水面上,晃晃悠悠地随着船行向后漂去,我禁不住泪如雨下。从古到今,这碧蓝的海水中不知道湮没了多少躯体,有“国姓爷”为国捐躯的将士们,也有解放战争时的英勇烈士们,这些都能一代代地口口相传下去。
有谁能记得小米这单薄瘦弱的女子也将对鼓浪屿的挚爱永远地留在了这里?我不敢想了。但我知道,至少多年以后肯定有个花甲老人会经常来这里缅怀她的,那时的他已经被一生的自责折磨成腐朽老木,只能靠不停地施善和祈祷来乞度余生了。
眼前的鼓浪屿,正像一艘大船在水波中起伏。各式各样的房子随着山势交错着密布着,树木葱郁花草缤纷,海岸曲折逶迤金沙交辉,日光岩奇峰突起,群群海鸥腾飞,好一幅鲜艳夺目的海岛画啊,可这一切小米都再也看不到了。
我清楚地知道她是非常喜欢这生她养她的小岛的,她经常说这里就是一个海上的大花园或者是一条巨大的彩船静卧在海面上,她要一生一世都生活在这里。她非常希望我能和她在这美丽的地方相亲相爱的度过一辈子。可我呢,为了我所谓的理想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甚至选择了逃避,天理难容啊。
从山上下来,已经是凌晨一点多,行人已经很少,看到我顶着个大脑袋瓜子跌跌撞撞地走着,都投来诧异的目光。看吧,看吧,我已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苟活在世上还在乎什么狗屁形象啊我,于是我傻笑着向他们挥手致意。
在一家小卖铺前停下来,翻翻钱夹,还有钱。我拿了一张百元票子拍柜台上,“拿酒来!白酒,最好是北京二锅头!”
卖东西的小妹吃了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还真有二锅头,按照我的意思打开了递给我。接了酒,我仰头便向肚子里猛灌下去,一下子呛得将入口的酒低头喷在地上。小妹将找的钱递给我,我大笑着挥手说不用找了,在她的答谢声中我提着酒瓶走了出去。
到小米家门口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将酒喝完,准备提上楼去慢慢缅怀着小米慢慢喝吧。铁门没有上锁,看着家里亮着灯,我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温姨和小雷坐在厅里正在谈话,被我的突然撞入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我。肯定他们看我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正着急呢,见我平安回来,都松了一口气。
小雷站起身来,对我以斥责的语气说:“你干什么去了?温姨我们都快着急死了,你知道不?”
“你别管我!”我朝他挥了一下手臂,“我喝酒去了,我还要喝!”说着我拿起酒瓶又喝了一口。
小雷朝我很快地走过来,“好吧,我陪你喝!”他大叫一声。我觉得眼前一黑,他的拳头已经重重地落在我的脸上,头蒙了一下,我无力地朝后倒去。身体接触到地板时,我听到了玻璃酒瓶的破碎声。他上来单手掐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在不停地抽着我的嘴巴。
“你他妈喝吧,我叫你喝死!你害死了小米,你还想害死多少人?我制死你算了我。”他恶狠狠地骂着,我就这么没有躲闪地任凭他打着,一动不动。他说的没有错,是我害了小米,该死的应该是我,打死我活该,我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