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雨过天晴,巨大的垃圾场也迎来了难得的阳光。冬日暖阳的确难得,连那只名叫社会的老狗也感到了欢愉,它屁颠屁颠的蹦着一瘸一拐的步子走在钢铁与塑料的废墟里,就像是这片土地最正统的国王。持剑的年轻人仍然矗立在小屋的门口,凄风冷雨乃至任何事物都不能赶走他,驱使他的只能是他自己。七天,散漫的冬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七天,他也站了七天。饿了从怀中掏出被雨水浸软的馒头,渴了便张开嘴,管他酸雨还是工业废气。
“我的天哪,大哥,你怎么还没走。”八字胡看见年轻人便好像撞见了鬼魅,因为阳光而露出的些许笑容都已消失不见。
“比剑。”年轻人的嘴里只有这两字,仿佛除了剑以外的事情便不能让他产生兴趣。
“你个疯子!哪有剑手会躲在这么个窝囊地方,我只是区区一名垃圾场的管理员而已!”八字胡的额头皱起一片纹路,无奈的说道。
“你说谎,我感应到你了!你身上有剑的感觉!”年轻人斩钉截铁的说到,一字一句都如顽石般坚硬。“你并不是一名简单的垃圾场管理员。”
“原来你还会说几句人话,我服你了,”八字胡满是皱纹的脸上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容,“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内力,什么是剑气?”
“呃,”一心比剑的年轻人支吾两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内力跟剑气你都不懂,回去补补武侠小说再算吧,走走走,告诉你,古龙金庸相当好看的,古典名著!”八字胡笑了笑,继续想要赶走这名执着的青年。年轻人那颗炽热的心开始有些冷却,莫非世上再无剑手,所有关于剑的感觉也是虚幻?
“剑,气。剑,气。”他不停的默念着这两个有着莫名魔力的字,忽然抽出左手剑兀自向前一砍。他出剑本已突然,出剑的速度更是快绝,仿佛看见他手的动作之时,剑已砍出,光凭肉眼根本无法分辨两个动作的先后。
“fuck!”八字胡骂声与动作同时出现,只见他从身后的破屋处随手抽出一条细长的金属条,瘦小的身子绕着年轻人劈砍的方向一个鹞子翻身,硬是闪过了这看似避无可避的一剑。话音未落,他已是站在了年轻人的面前,金属条的前端不偏不倚的指向出剑者的喉头。
“疯子!想杀人么!”谁都无法想象,一名其貌不扬的垃圾场管理员居然能做出这样的动作,那根本就是信手拈来的由守转攻,那根本就是传说中化作自然的神奇剑式。
“哈哈!哈哈哈哈!”面对指着自己喉头的金属条,年轻人没有太多的表情,他只是放声大笑,笑得那么开怀,笑得那么天真。他笑这一招的绝妙,他笑自己的出剑,他笑这世界真的还有剑手的存在,这个子弹横行,肉欲横飞的世界里。
名叫社会的老狗一声哀鸣,八字胡身后的门断作两截,曾经是载具的墙壁上一段剑痕在慢慢浮现。垃圾场管理人凝视着这名奇怪的青年,手中的金属条仍是笔直的指向前方,指向人身体最弱的一环。他不愿轻易移动,只因这名年轻人倘若配合拼命的打法,他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更何况那两柄短剑的锋利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穿着麻布长袍的年轻人也不愿意再有动作,那条不起眼的金属条在八字胡的手里随时都有可能变成杀人的利器。他是为比剑而来,并非为送命而来,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完成。更重要的是,输家的的确确是他自己。
“我输了。”年轻人放下手中剑。
“好小子。”八字胡抖抖身上衣。
社会迈开滑稽的步子徘徊在两人中间,它走到主人的面前,亲昵的蹭了蹭主人的鞋,期待主人赏给它一块多日未见的肉骨头。垃圾场管理员从邋遢的衣兜里掏出一包褶皱满布的香烟,点上一根后近乎痴迷的看着那消散的淡蓝色烟雾。
“你可知道烟为何令我着迷?”他问。
“不知道。”
“只因它盘旋不定,只因它不易把握,只因它让人着迷也让人惆怅。”八字胡皱起眉,额头层层纹路表示着他逝去的日子,表示着他那曾有过的青春。
“剑亦如此?”
“孺子可教。”垃圾场管理员摇了摇细小而滑稽的脑袋,“我本以为世上追求剑道的人已几近灭绝,在各种各样的新式武器面前,传统的刀剑与武道就好像陷入了漫长而没有尽头的寒冬一般,仅余的热诚也被无聊者用于娱乐。看见了你,我才知道这样的人没有死绝。”
“没有死绝。”年轻人自豪的重复了一次。
“或许我们都晚出生壹千多年,对于这样的世界我很是厌烦,于是就在这个地方隐居下来,一过就是几十年,不想居然被你发现。”
“你心中的剑仍然锋利,所以我感觉到了你,你就像是道标一般立在这片金属的荒野之上。”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铁飞羽!”
“好名字,你可愿意学剑?”八字胡揪了揪嘴边的那点胡子说道。
“我愿意!”名叫铁飞羽的年轻人肯定的说。
“观日月星辰,法天地五行,便是剑。”八字胡的眼中放出曾经的光芒,“自远古的人类第一次打造出竖长形的利器,便有了剑手的存在,每一个不同的时代都会出现被剑的魅力所吸引,而孜孜不倦追求剑道的人。你我也只是其中之一。”
“师父!”远方传来燃烧垃圾的刺鼻气味,铁飞羽的声音回响在废墟之上。这两个字里包含的沉重与责任跨越了时空,从过去直到现在,大概也只有在那渐渐被磨去的华夏百族悠久历史传统里才更显出它的分量。科技昌明,物质丰富的现代,我们忘却的是什么?它们真的都是值得我们舍弃的么?
“不要叫我师父,叫我孙天一,你学的是自然,你的师父也是这神奇瑰丽伟大的自然。纵然人类如何徒劳,也无法掩盖的自然!”
铁飞羽笑着跪下,孙天一笑着把燃尽的烟头弹向远方。他们就像是两个游离在主流之外的疯子,或许那只瘸腿老狗比起他们也更显地道。然而他们就这么笑着,就这么笑着,仿似属于他们的时代真的已经来临。
5.
三颗伴星错落有致的围绕在孟岐的轨道之上,古老的名字与人类构筑其上的繁华极不相符。
这座废旧的大厦仿似城市建筑群中仅存的古董,它被周围的摩天大楼压迫着,不能喘息,外面的花花世界仿佛与它没有关系。一间接近倒闭的旅馆,几位困得睁不开眼的妓女,些许兜售毒品的小贩,一台仍旧闪着灯的自动贩卖机仿佛便是它的全部。
用电力与缆索运作的电梯半死不活的发出缺乏润滑的声音,张开它满是锈迹的门得用半个世纪。好不容易打开的门内走出一名佩着长剑的男子,他穿着牛仔裤、白恤衫,身上的衣物,脸上的随和都与那把长剑格格不入。然而,萧杀之气却永远不曾远离他。
求败斋!
十日前他刚刚把巢河的不老金刀王栋斩于剑下,三日前他又把为报仇而来的夺命连环司徒南山一剑刺死。对于巢河星系武林人士的同仇敌忾他非常满意,这也让他对号称北霸腿的慕容谦有了更高的期待。
鲜血与性命,总伴随着他天照的出现而流逝,这固然并非他所想。但是很多事情,也的的确确非得付出鲜血与性命才能达成。
满是裂缝的一楼玻璃门前,忽然出现了一辆如夜般漆黑的载具,走下来四名穿着传统民族服装的瀛族武士,他们都清一色的佩着长短两把剑,穿着木屐,梳着怪异的发髻。四名武士走到求败斋面前齐齐单足跪下,脸上的隆重与庄严预示着将要进行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意义非凡。
“臣下三井,大久保,木下,前田叩见皇子殿下。”四名武士中的一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