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血皇宫,神圣不可侵犯,滚,滚回去。”恶鬼铜铃般的双眼含怒注视着眼前这名不速之客,其中的血丝与獠牙相配,仿佛要把竹中生吞活剥。看到这样的情景,再大胆的人只怕也要打个冷战。竹中脑海里霎时间浮现许许多多关于壹血皇宫的可怕传闻,这些都是他自儿时开始便一直听见的故事。
传说,壹血神皇有招魂夺魄的能力,许许多多曾经报晓过他的武士都会在死后仍然继续留任,以活尸的方式继续留任。传说,壹血皇宫所在地也是瀛族列代英魂聚居之地,平日里哪怕神皇本人也对灵位恭敬有加,任何人胆敢随意闯入,都会被丢入阿鼻地狱中受到刀与火的折磨。好像这样的传说,他仍能列举出三五十个,不过,他已是天守阁的总长,他自觉寄属于瀛族新希望已附着在自己身上,他害怕,他惊恐,可是他也获得了无上的力量!足以击溃求败斋的力量!
竹中把牙一咬,手中飞镰夹着千钧之势斜斜向红色恶鬼腰间劈去。恶鬼身体巨大,可是行动却异常缓慢,面对锋利的飞镰,它竟丝毫没有做出任何闪避的动作。只听那声沉闷的劈砍遁入在无边的暗中,飞镰深深嵌入恶鬼腰间。竹中嘴角露出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笑,这感觉他曾经历过无数次,透过锁链传来的微微震动表明长在恶鬼身上的是肉,肥厚的死肉!红色恶鬼迟疑片刻,怪叫一声,张开长满粗密汗毛的双臂向着竹中扑来,腰间的伤势不仅没有影响,更激怒了它。面对这样的一双巨臂,谁都不愿硬拼,深谙博弈之理的武者,更不是独角仙。竹中脚底瞬步疾驰,他扯着扣入恶鬼身体的飞镰,绕过一个圆弧,避过这一扑。与此同时,他左手链锤急转缠住恶鬼脖颈。若按照常理,这两处皆是人体要害所在,只要命中一处便足以致命。可惜他这次的对手不是人,而是恶鬼。这高达3米的庞然大物对紧绕在脖颈处的铁链异常不爽,它双手不断扯动铁链想要把处于另一头的竹中连带一起甩开。这头怪物的力气大得惊人,竹中用尽自己新近得来的力量,竟然不能与它相持。
眼睛!竹中心中闪过一念,当机立断抛弃专为杀人而设的锁镰刀,双指如钩,向着恶鬼的头部跃去。恶鬼的血盆大口带着慑人声威向竹中咬去,说时迟那时快,竹中的身体在空中灵巧的翻过一个跟头,绕过尖利的獠牙,骑在怪物的脖子上。
杀!他心中原始的嗜血适时苏醒,硬逾坚钢的手指深深扣入恶鬼那双铜铃大眼中。一声惨叫,腐臭的血喷洒,竹中感觉掌中一阵辛辣,立刻把手拔出怪物的眼眶,两颗篮球大小的眼球也被连根拔除落在地上,翻滚在死人的腿脚之间。不过仅仅是一对招子显然是不能让恶鬼送命,在刺耳的嚎叫中,竹中一手紧挽缠在那粗大脖子间的锁链,一手紧紧掐住恶鬼满是筋络的下巴用尽全力把怪物的颈骨扭断。
怪物又是一声惨叫,倒地抽搐,嘴里还断断续续的说着:“壹血,皇,皇宫,神,神圣不可,可,可,侵犯,……”
竹中看着倒地不起的恶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肌肉得到放松,这场原始的肉搏已让他有些力竭。他抽出插在恶鬼腰间的飞镰,解开锁链,又向着怪物四肢的关节一顿乱砍,直至确定那堆烂肉没有再动弹的可能为止。事已至此,他那材质高级的和服上已经溅满了恶鬼腥臭的血液,但是他还不能休息,还不能感到胜利的喜悦。
只因,只因,恶鬼拳头的大小与周围尸体脸上的深坑毫不相符,而他那一百二十名精悍手下与能干的武田直人还未出现在他身旁!非但没有出现,四周更连半点人声都听不见。寂静慢慢呼出猜疑,不过猜疑背后更是一个可怕的假设――调虎离山!想到这一点,竹中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与身上的恶臭,他如得了失心疯一般冲出大门。
高耸如云的杉树间,堆积已久的落叶与碎石铺成一条狭小而蜿蜒的道路。道路上,又是凌乱的躺着几具尸体,死因与城内探子完全一致,被人猛拳直击面部而死。竹中沿着道路,沿着尸体的轨迹向回狂奔,惨叫声与呼喊声离他越来越近,他甚至嗅到了血的味道。只见一条小溪间,一棵榉树下,他的得力助手武田直人挥舞着手中短剑苦苦抵挡着一个黑影。还有另一个同样迅捷的黑影正在屠戮着惊恐万分的天守阁组员。
“总长!”苦苦支撑的武田看见了竹中,便仿似看见了救命的稻草。亲眼见过竹中的武勇后,他又怎能不把新任总长当作战神呢?只可惜他一分心,黑影攻招更旺,武田左支右绌肩膀小腹连连中拳。
“老子在这!有种过来!”竹中一声暴喝,两个黑影齐齐停下动作,向着他缓缓走来。月光下,两个黑影终于现出了真身。不过,大概把他们看作黑影,会使人心里更好受一些。只因这两人看起来根本不是人,他们更类似于受到风干与蜡化作用后的干尸!这两人不仅皮肤收缩的程度别无二致,就连身材相貌都简直一模一样。深陷入眼眶中的两只眼睛,发出抖抖的幽光。
“壹血皇宫,圣魂永驻,壹血神皇,千秋万代。”这两人的嗓音嘶哑尖锐,更像是来自地狱的招魂魔音。
“莫要装神弄鬼,今日便要你们血溅当场!”竹中从怀中以极快的动作掏出一颗胶囊吞服,这样的光线加上他的身手根本无人能够看清。药丸入口,竹中精神大振,手中飞镰划出一道刁钻的圆弧,“噌”一声向黑影背门勾去。两个干尸般的黑影从腰间取出两把短小而钝锋的武器挡开飞镰,定睛一看竟是金属制成的灵主牌,也就是俗称的灵位。诡异的兵器配合鬼魅般的身法,自有一套吸魂夺魄的打法,两人配合熟练默契如一人,强如竹中也霎时间无从反击。这两个鬼影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手中兵器向着人的天灵、璇玑、神庭等重穴招呼而去,其手上劲力更不是一般高手能够拥有。
若是在数日之前,只怕血溅当场的必然是竹中信之助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瀛族武士,然而,现在的他,已不再仅仅只是他而已。只见竹中那张煞气满布的脸上被筋络所爬满,瞬间化作通红,如烙铁一般的通红,甚至还在树影的幽暗中泛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光泛起的同时,两个黑影手中的灵主牌竟不由自主的被那飞镰吸引而去,更贴切的说,应该是那如钩飞镰仿佛变成了磁石,让周围所有金属物体都蠢蠢欲动的想要靠拢于其上,无论是那诡异的灵主牌,或是地面尸体手上的刀剑。这样的情形,竟与求败斋折服三位华族青年的招式有几分相似!
“万鸟朝皇!”两个黑影不约而同的喊出声音,就像他们已经从地狱归来回复了人的身份。若使出这一招的是求败斋,那么他们肯定会登时跪倒高呼“神皇万岁”。可惜眼前这名年轻男子并非他们的少主,而这吸金摄铁的神奇功力却与壹血神皇世代相传的内功“万鸟朝皇”是如此的相似。
“既然识得‘万鸟朝皇’,何不跪下!”竹中怪笑一声,所有异象又都戛然而止。趁着黑影惊讶的当口他收掌为拳,重重打在两人胸间。
“不对!大哥!神皇的招式应该更为精妙,不会把周围无关的金属也吸附!”总是站在右面的干尸捂住受伤的胸口大声喊道。他们自然是兄弟,世上断然不存在两位相似至此而不是兄弟的人。
“对!少主仍然在世,这‘万鸟朝皇’绝对不会外传!”总是站在左面的干尸也说道。看见他们嘴角流出的血,竹中应该会感到开心,只因他的对手再不是招魂使者,而是活生生的人。
不过此刻,竹中仍高兴不起来,他写在脸上的惊骇比之干尸兄弟刚才的表情也不遑多让,只因就在他们动作停顿的时间里,竹中已经看清了灵主牌上写着的名字,想起了两个异常恐怖的人――能活将近两百岁的人,大概足够资格被称作怪物。
相传风尘三侠退隐之后,华族武林人才凋零,而此时蛰伏已久的先代壹血神皇协同两位近卫高手号令武林,掀起新一轮的江湖仇杀。先代神皇已死,侍奉他的那两位高手也被瀛族武士捧作忠君范例,这两位高手乃是孪生兄弟,他们的名字是真田左又卫门雾谷,真田右又卫门雪村,两个足以用于止住婴孩夜啼的名字。
“真田兄弟!”竹中喃喃自语道。他从儿时的故事中被告知,侍奉神皇的英灵都会成佛成仙。然而这对干尸兄弟身上绝无什么仙风道骨,他们身上唯一能够存在的便是诡异与恐怖。“杀!任何挡在我面前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这位天守阁的新任总长心念一转,立下杀机。今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让这两位对现任壹血神皇求败斋忠心耿耿的前辈高手伏诛!只见他双手反剪,左手链锤向着真田雾谷直奔而去,右手飞镰化作短兵徐徐劈向真田雪村。先不论这两名老者是如何让自己的性命延续,单说他们这百余年积累下来的眼力与功力又岂是易与?这两兄弟联手攻敌的招式千锤百炼已几近完美,再加上他们一卵双生心意相通,此刻竟同时以一手抵住扑面而来的链锤与飞镰,另一手握紧灵主牌绕至竹中身后插向他的双肺。这是奇招,也是险招,他两人似是有恃无恐,死在他们两兄弟联手一招下的高手不计其数。
骨裂声,惨叫声联袂而至,让人分不出顺序上的先后。而这些声响都是从竹中的身上发出,那一双书写着姓名与荣誉的灵主牌从他背后插入,从他肋下穿出,而真田兄弟也付出两两只手的代价。真田雾谷右手被锁链绞折,飞镰深深斩入真田雪村的左臂之上。一众天守阁组员包括武田在内,都惊得发不出声响,只因被他们寄予厚望的总长若然战死,那么关于他们命运的判决书也已发出。
交战的三人如抽象派雕像一般矗立在夜的黑暗之中,借着漏出云外的些许月光,武田直人看见被他所敬仰的总长的脸,尽管痛苦让他的五官有些扭曲,尽管那泛起的青筋满布于其上,不过更明显的却是,他在笑!被钝器击碎肋骨,穿透胸腹的感觉肯定不好受,甚至可以说是极端的痛苦,那他又在笑些什么?
问题的答案自然应由胆敢以身体承受对方绝命一招的竹中信之助来揭晓,对付奇招,对付险招,只能比对手更奇,只能比对手更险。只听那本应断绝生机的年轻武士哈哈大笑:“两个老东西!你们已经过期了!受死吧!”
如雕像一般紧紧连在一起的三人身上同时闪过一阵属于电的火花,蛋白质燃烧时所产生的特殊气味登时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之中。文章中总比喻心灵的震撼来得比肉体的打击大,不过这次应该正好相反,因为无论真田兄弟如何震惊,无论他们焦黑干瘪的面部表情如何狰狞,乃至放大千倍万倍,也远不如他们肉体所受到的伤害大!只因,他们已死。这两位纵横江湖一时的瀛族高手还未来得及反应这是怎么一回事,便已死在自己守护已久的土地上。然而,若不是亲眼目睹,凭谁都无法相信人体竟能产生如此巨大的电流,能够把两名久经沙场的武林高手当场殛毙的高压电流。而这一切,都应感谢科技,科技的力量与杀戮的技术完美结合,造就了这么一位“无敌武者”。
竹中断续的大笑与大汉们欢庆的呼喊回荡在盆地上空,为了这样一场胜利,他们已经付出太多,只是不知收获的果实又是否甜美,是否合符心意呢?又或许,用血与性命浇灌而出的果实,其中流出的汁液也是猩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