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完毕。每一科的老师都慷慨地花去半节课讲评一下,然后急匆匆地开新课。只有数学范老师很将它当回事,认真地按照成绩的高低排好卷子,从高到低一张张喊。豆子出了一头凉汗,她的名字几乎出现在这叠试卷的最末。接卷子的时候,豆子简直觉得脊梁都要被戳穿了,那是自尊和自怜。
回到家给爸妈看,妈妈叹口气,也不多说,只是转身去用筷子拨弄已经调好味的白水灼菜。豆子知道这是妈妈一贯表达不满的方式,她低下头。爸爸说,好了,吃饭吧,给你找个老师冲冲刺。豆子没有反对。妈妈接口道,我早说了,叫你补习,你老这个那个,自己的前途啊……
这顿饭吃得很快。从餐桌上下来,爸爸妈妈分别打电话去。最后还是李阿姨介绍的,说a校有个相熟的数学老师,特级的,带过高考状元,他们清儿也在那儿补习。豆子心想,李清你拽个屁,还不是得靠补课。
于是豆子的日程表里又多了一项:每周六晚去a校宿舍补数学。
这个周六是第一次去,爸爸将补习的钱也放在豆子兜里,说是老师要求的,一次次付款。豆子拿着那张红艳艳的人民币,咬牙切齿得很,就那么两个小时就收一百块,这在当时的补课界算是高价了,爸妈却说,划算,特级教师哦。
豆子敲门进去,看见老师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旁的餐桌做了临时教室,餐桌靠着的墙上还挂了一块小黑板,上面有之前没擦去的字迹。她被安排在李清的旁边,那是仅剩的空位。
好啊!李清淡淡地说。
除了另有一个a校的女孩儿,其他几个都穿着不同的校服。豆子拿出自己的复习手册和草稿纸,安静地等待着。那个a校的女孩儿叫沙沙,豆子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大概初中也是别的学校的。沙沙是个热情开朗的人。豆子还以为她和李清是好朋友,后来才发现她和所有人都是好朋友,连豆子自己,在接触了她短短十分钟以后也变成了沙沙的一个相逢恨晚的知己。
沙沙在和豆子聊天的时候,李清转过脸去瞥老师的电视机,装作一点儿也不在意豆子。沙沙却突然回头,大笑着:“李清啊,没想到你幼儿园的时候还会咬女孩子屁股。”李清一听,马上气急败坏起来,指着豆子嚷嚷,你好无聊,我早就知道你无聊了。沙沙挤挤眼:“李清啊,我看你和豆豆比和安安合拍多了。”
特级教师果然不辱其名,她用循序渐进的方法提醒大家如何在几何的题目中挣得更多的分数,又用深入浅出的方法指导大家用缜密的思维完成函数题。众多的公式在运用的过程中变成了一个个步骤,但那更像原始人用结绳的方法提醒记忆,豆子从这些念成的口诀找到公式去解题。两小时下来,豆子的信心膨胀成了一个大气球,她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到下星期一,这样就可以在数学课上对着自己大展身手。
老师发了两张试卷,李清和沙沙漫不经心地塞进书包里,但其他几人却视若珍宝。a校的老师历来猜题都很准,他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这一百块的夜晚,很值得了。
豆子从老师家出来,脑子里想着该抄哪条路。李清的手机响了,这在当时是个稀罕货,大家都吓了一跳。李清对着手机嗯啊了几句,很不耐烦地挂了。然后走向豆子:“王豆豆,我妈要我送你回家。”沙沙在后头拍拍手,但豆子和李清都装作没看到。
他们走在僻静的路上,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纠缠在一起,使两人终究有了一点关系。
豆子想了好久才鼓起勇气问:“李清,你是不是忒讨厌我。”
李清说,也没有,只是烦我妈。
接着两人就聊起a校里他们共同认识的一些人。说到陶岩,李清问豆子有没有给他发电子邮件,豆子摇摇头。李清说,哎,不过也算了,发了他都不会理你。陶岩这人很没义气,只长了一张好嘴。豆子此时也认同起来,他们就一起说说陶岩的坏话,第一次颇有默契地笑起来。
走到街口,李清本来想转身回去,但瞅见黑漆漆的街道好像张着大嘴不怀好意地等待吞噬每一个即将走进去的人,他便又倒过去,陪豆子走到楼梯口。
豆子说,你女朋友叫安安?
李清点头,是啊。
豆子也点点头,很可爱呐。
李清没有流露出得意的神色,只是很认真地顿了顿,很任性呢,麻烦。
对话才开始了两句,就到站了。两人互道了晚安,李清就转身走了。豆子结束了这第一晚的补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