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我的鼻子一酸,眼圈已经红透了,妈妈的音容笑貌不断浮现在我脑海里,记忆片段就像老旧放映机里的灰白画面一段一段在我心里播放――她偷偷起夜为我盖好被子,她舍不得吃肉,把好的全都留给我吃,还撒谎说自己不喜欢吃肉,这些平常我觉得天经地义的小事,此时就像一把刀剜在我心肉上,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趴在栏杆上对着一片焦土嚎啕大哭。
我第一次哭得那么激烈,想要把一生的泪水都渲泄出去,直到我的肺部因为过于激动而痉挛,我才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哭,但是,并不是最后一次。
陆陆续续,更多的同学来到楼顶上,而如此悲戚的画面,他们脆弱的神经如何能够承受?昔日的家乡已经毁于一旦,而父母朋友也生死未卜,恐惧宛如一张黑色大网紧紧的将我们笼罩在一起,我甚至能听到同学们心脏破裂的声音。
女生们或是表情呆滞的瘫在地上,全然不顾短裙下暴露的春光,又或是哭天喊地,相拥而泣。男生们站在栏杆旁默默的望着一片废墟,均是眼眶湿润,咬牙切齿,当然也一些张狂的家伙仰天大骂,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小小的楼顶平台就像一个小型的石雕展览会,只不过,这些栩栩如生的石雕无一不是神态悲凉,随着时间的流逝终将风化为尘埃。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已经渐渐黯淡,风吹在泪痕上,冰凉凉的传进心里。
折腾了一下午,胃里早就空空如也,这种微妙的狼狈刺激我的唾液不断在口腔里泛滥,我不得不咽下这无味的粘稠液体缓解胃囊的痉挛。
仿佛好几天都没吃过东西,饥饿感从未如此清晰的呈现在我眼前,我迫切需要什么东西来塞满那永不知足的胃囊,对于食物的欲望像肿瘤一般在我心里膨胀,那是一种贪婪无比,永远也无法填满的黑色欲望。
再看看其他同学,也面色疲倦,一个个跟泄了气的皮囊似的。不知道为什么,因饥饿而起的恐惧就这么减淡了,我的心里竟滋生了一种平衡的优胜。
看起来,大家都饿了。
同学们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一致决定去食堂取点什么果腹。虽然是周末,但食堂里应该还有不少存粮,蔬菜或是面包什么的,足以应付我们这群饥肠辘辘的可怜虫了。
女孩子们几乎都哭得虚脱了,不得不说,她们比温室里的花朵还要脆弱,任何风雨都足摧毁她们娇嫩的花枝。因此不少男生自告奋勇的去搀扶她们,男人的虚伪本性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精致――戴着厚厚眼镜的林小玲被人晾在一边,当然,还有一些身材臃肿,样貌平庸的女孩子也无人问津,她们不得不靠自己的力量扶着墙壁缓慢站立,这仅仅因为她们的外貌不足以取悦男人而已。
林小玲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不能不帮忙,于是我走到她身边,默默的扶起她,问道:“还能走吗?”
她略微感激的望着我点点头:“能,我能走。”
一听她这么说,我便试探性松开她的胳膊,望了望周围那些正在挣扎站立的女生:说道“能走就好,你先站着,我去帮帮其他人。”
这时我才注意到,本来还有一名男生也想扶林小玲的,却因为我的出现而缩回了手。
他尴尬的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看到林小玲有人帮忙了,他转过身朝另一个身材微胖的女孩走去。
他面容俊朗,阳光十足,随便扶个美女,揩点油也是理所当然的。但这么个帅哥却来帮被人称之为恐龙的女孩子们,我不禁对他产生一丝好感,或者说一点好奇:“喂!你叫什么名字?”
他转过头来,微微一楞,在确认我是在问他之后,笑着答道:“我叫陈禹,高三七班的。”
“我是陈悠然,以后也多多指教。”
好半天,他才抬起头挤出一个苦笑,一个略带血腥意味的苦笑,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以后?以后?我们还有未来吗?即便是有,为什么又显得如此沉重呢?我只觉得自己已然沉在海底深处无法呼吸,而我的未来,便是紧紧束缚在脖子上的黄泉巨石。
我不再说话,自顾自的一个一个搀扶那些腿软的可怜女生,我不知道陈禹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在探究这场灾难的原由,或许是在怀恋家的温暖,又或许是在担心我们的未来。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段对话,以沉默告终,两条原本平行的直线在这一刻交叉在一起,之后,或许将朝着不同的方向继续笔直的前进。
我仅仅需要记住的是,这个男人,扭转了所有人的命运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