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二人随止水真人用过早饭,灿雨便起身告辞。止水真人与箭缘将灿雨送至山门,灿雨祭出火云剑,转瞬消失于云海之间,箭缘望着红光消隐之处,出神良久。
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
止水真人轻拍箭缘肩膀,道:“于修真者来说,天涯亦如咫尺,你若道法有成,则重会可期。”说罢转身上山。
箭缘洒然一笑,心中愁绪顿扫,紧跟两步,与止水真人并肩上山。
止水真人又道:“昨日我与师弟师妹商量过了,决定今日便为你行入门仪式,自止潮师弟当年不辞而别后,他的住所便一直空着,你就住在那里吧。至于他所留法宝、手卷,也尽归你支配,这同时也是止潮师弟的意思。不知你意下如何?”
箭缘道:“一切听阁主安排。只是我希望能在凤凰池也为我安排一个住处,方便我与同门交流切磋。”
止水真人道:“好,我会安排,咱们齐天阁入门与拜师是两回事,新入门弟子皆到凤凰池听长老讲授道法,待道法有一定造诣后方可在止涛、止风、止霞、止云四人中选择一位做师傅。拜师后便留在师傅身边,食宿修行都在楚园,以便师傅调教。我因事务繁忙,一直在元一殿,不便收徒,然而依四师弟信中所荐,言你悟性非凡,善将诸法融会贯通,若只随一人修行,未免限制了你的才能,所以,我们议定日后你拜师可拜在我门下,但你的道法由止涛等四人同时教授,当然,若有疑难处,亦可前来问我。”
箭缘道:“全听阁主吩咐。”
嘴上虽如此说,箭缘心中却不甚高兴,他自小便排斥一切特殊照顾,认为如此一来有失公允,这脾气至今未改。如今止水真人所言种种,显然是出于雨清湖的原因给他的照顾。他不禁微感反感,暗下决心要凭自己的真才实干在修真路上取得一番成就。
其实却不知,止水真人如此安排实是另有苦心。雨清湖在信中道:“此子面相灵秀,悟性过人,然而心中郁结,愁苦不肯对人言,手纹奇乱,命中多劫,除非道法大成,方可保其不夭。”是以止水真人才有如此安排。
此时林间晨雾尚未散去,一路上止水真人与箭缘轻声问答,偶尔可闻几声鸟鸣。箭缘于路上走得心旷神怡,不觉已到了楚园。箭缘虽心中早有准备,仍不免被面前景象吓了一跳,楚园便似一个被人用法力直接搬上山的苏州园林,亭台楼阁、曲径回廊、流水假山、花鸟虫鱼一应俱全。事实虽非箭缘想象那样,可也差不了多少了。齐天阁第十四任阁主梁无忌生平最善建筑之术,当阁主之前便常为阁中长老设计住所,且颇得嘉许,及成为阁主之后,便把所有闲遐时间都用在建设楚园上。楚园中很多动植物都不是山中应有之物,一些溪湖则是凭法力在原有基础上开凿出来的。
雨清湖所居映雪阁在楚园最西端,离中间主建筑群颇远。阁前有一缕溪流经过,其水终年不断。阁与溪之间有一株老梅,疏影横斜,花色艳红,每值冬春之夜,明月高悬,阁中便有暗香浮动。映雪阁分上下两层,下层待客上层休息,箭缘入得阁中,见四周布置简单朴素,且一尘不染,心中不由欢喜。
从阁中出来后,止水真人道:“楚园面积颇大,以后你长住在此,可慢慢熟悉,咱们这便前往汲源殿,为你行入门仪式。”说罢大袖一挥,箭缘便觉脚下生力,身不由主地飘起来,二人片刻即至汲源殿。
殿前已有数人等候,见止水真人到来,便随他一同入殿。一入殿门,箭缘便看到一幅十三圣相挂在正面墙上。画中的十三人乃是最早在接日峰修行的修真之士,他们摒弃成规私欲,将自己所学倾囊拿出共同参研,一起创立了齐天阁。且十三人淡薄名志,谁也不肯做第一任阁主,后辈有感于他们为齐天阁所做巨大贡献及高尚品格,便称他们为十三圣。众长老分两列立于止水真人左右,箭缘面对十三圣相跪在一个蒲团上,止水真人点燃一支香走到十三圣相前,道:“今有俗子箭缘,愿洗脱尘俗,入我齐天阁以窥修真之境,望祖师莫弃。弟子止水,以天地起誓,必会闻之以大道,授之以济世之术,方不负祖师创派之艰。”说罢将香插在面前香炉中。
箭缘见止水真人已上完香,便道:“弟子箭缘,本生于浊淖之中,前有缘偶遇阁中雨清湖前辈,蒙其不弃,使弟子初登修真之道,今又承阁主之惠,愿收弟子入齐天阁,弟子感激盈怀。今弟子于诸祖师及阁主、众长老前起誓,必潜心修道,以期道法大成,进则造福天下,退则光大齐天阁,乞祖师收录。”说罢叩首。
当箭缘第九次抬起头时,一束金光自殿顶而降,正罩在箭缘身上。除箭缘外,众人皆是一脸欣慰之色。金光迅速扩大,将箭缘与殿中诸人皆笼罩其中。金光之中,箭缘看到自己正站在一座九层宝塔之前,宝塔上流光溢彩,似乎聚满了天地灵气。箭缘忽然听到止水真人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止水道:“此乃十三圣初创齐天阁之时以道法所建一气流光塔,有测门中弟子未来际遇功德之能。你只需将精神集中在右手上便可。”箭缘闻言伸出右手,目力与念力皆集中在掌心,不一会,一团青光在他手掌由小而大,载沉载浮。待青光有鸡卵大小,光团开始冉冉上升,众人皆目不转睛盯着它,看它去向。
光团越升越高,二层,三层,四层……每升一层,众人便在心中默念一声,到得第七层时,止水已是满脸笑意,不住捋须点头。其余人也都面露笑容,止云还不时瞟箭缘两眼,赞赏与不屑各半。这时光团已至七层之顶,正欲飞上八层却仿似遇到阻碍,屡次上升都被弹了下来。箭缘心中不由一紧,为那光团捏了把汗。这时,那光团索性粘在无形阻碍之上,青光渐盛,形状也变为椭圆,似在蓄力。只一会功夫,青光之盛已让人目不能视,众人刚一闭眼,只听“波”地一声,青光急剧暗淡下来。待睁开眼时,哪还有青光踪影?众人你望我我望你,渐露失望之色,显然悟通那青光已灰飞烟灭,未能进入任何一层。一气流光塔上光芒也渐转暗,最终金光又汇成一束返回殿顶,众人仍以原来姿势立在殿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止水道:“可有谁看到那青光最终落入几层?”众皆摇头。止水望向箭缘,箭缘也是一脸茫然。
止水洒然一笑,轻咳一声,将众人注意力唤回,朗声道:“一气流光塔既出,入门弟子必为当世英杰,然而灵元未能进入塔中任一层,岂非又有入门弟子一事无成之意?今日之事,委实难断。然而我等修真之人,不可于此等事上过于执着。一切福祸皆有因果,大家散了吧。”
众人向止水施礼毕皆退出汲源殿,独留箭缘止水二人。
原来这一气流光塔乃是十三圣联手所造一件神物,虽不堪攻防之用,却有测人能力、卜人前程之能。第二任阁主为测弟子之能力,索性将一气流光塔以法力封印在汲源殿殿顶。弟子跪拜之时,正在一气流光塔之下,若其念力强盛,便可破除封印,召出一气流光塔。自塔成以来,每代弟子中可破除封印者从未超过二十人,少时甚至不足十人。是以当殿中众人见箭缘竟能召出一气流光塔时,莫不由衷感到高兴。止云在箭缘灵元升至第七层时向他投以异样目光,乃是因为她当年也只能进入第七层,不由起了争胜之念。然而,箭缘最终一无所获,委实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