渗进来的海水虽然水流不大,但却可以积少成多,艇里的水已经漫上了小腿中部。幸存者们试过一起摇晃艇身,想让小艇再翻一点身,至少能让舱门露出来让他们逃生。然而巨大的海浪推动着小艇,把沙滩犁出了一道深沟,在小艇的右侧堆积着太多的沙子,给着小艇一个完美的支撑,无论人们在艇里怎么折腾,却也动不了分毫。艇里的应急灯被全部打开了,这时已经顾不上什么节省电池了,如果过不了这道槛,那么大家以后都别想看到光了,还要电干什么。
林成盯着缝隙里渗进来的涓涓细流,这远比不外面的惊涛骇浪可怕,可它却像死神的沙漏,一点一点熄灭人们生存的希望。“要死了吗?”他在想,他扭过头去看看艇里的其他人,人们大多面色有些发白,不知道是因为惊恐还是因为灯光的原故,不过还是有几个人的脸色还算正常,像是李华,黄晓天,至于勇叔,虽然没看到他的脸,不过林成相信勇叔的表情肯定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环顾了一圈之后,林成这才想起来一件事来:似乎自己也该害怕呀,怎么就没什么感觉呢?刚没出事时还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现在真的来了事,反倒不害怕了。这算是心若止水呢,还是心若死水?
在他正胡思乱想的当口,幸存者中的几个主心骨正试图砸开一个窗子,但厚达二公分多的钢化玻璃让他们的计划失败了。因为没有顺手的工具,几个人花尽力气也不过是在玻璃上砸出麻麻点点的几个白色小坑。曾经的在狂风大浪中让他们得以依托的东西这时却成为了套在他们头上的枷锁,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救生艇的设计者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事实上艇里的两把消防斧就是在这种时候派用场的,然而幸存者们却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那两把斧头没人想到还要拿回艇上――艇上又不要劈柴。
……
“成子。”黄晓天从旁边拍了下他,让他的思绪转了回来,这时才发现大家都正用着一种殷切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了?”林成问道,但没人回答,他以为自己说话的声音被海浪声盖过去了,便用更大的声音再重复了一遍。
“还是让我去吧。”玲姐说的话音不大,但由于是在海浪声的间隙中,林成听得很清楚,但这答非所问的回答让他更摸不清头脑。
黄晓天出来说清了情况:艇后是有一扇通风窗的,但是窗子只能打开很窄的一点,那些比较魁梧的人自然是钻不出去,可瘦小一点的人还是可以从这个窗子里勉励挤出去的。挤出去的人可以去岛上拿斧子来把窗子砸碎,这样大家都可以得救了。就体型而言,还没有发育完全,有些偏瘦小的林成是完成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玲姐还有另外一位比较苗条的女性乘客肖云或许也可以挤出去,但还是有很大被卡在窗子上的可能。其实就算顺利出去了,也很可能被巨浪卷走,怎么着都是九死一生,可要是不出去,不光是出去的人,艇上所有的人都十成十地死定了,连一生的机会也没有。
“还是让我去吧。”玲姐又说了一次,不过这次林成听懂了,坐在一边的肖云脸上满是犹豫之色,她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交给我吧,玲姐你放心,怎么说我也是成年人了。”林成在五天前过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只不过当时大家都在忙着为应付台风做准备,无暇去为他做什么庆祝,但是我相信,他的成人礼却比任何一个同年人要精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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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风窗并不是很适合通行,事实上在设计者的脑子里就压根没有想过还会有人要从这里出去,自然也不会去考虑修改一下设计,让人钻通风窗时能更舒适一点。即使是纤瘦如林成,从这么狭小的窗子里穿出去也得深憋上一口气,饶是如此,窗框还是硌得他身上生疼,他只能一点点地往外挤。
“还好没让玲姐来。”林成一边爬,一边在想着,就在这当口外面的一个巨浪打了过来,他被浪击得往前一耸,肋骨的下缘狠狠地撞上了窗沿。巨痛让他几乎喊出来,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能出喊出声来――在他刚张开嘴时,腥咸苦涩的海水立刻灌满了他的嘴。林成只觉得胸口发闷,他感觉到自己受了伤,却不知道伤得有多重,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再来几下的话,他死定了。于是他也顾不上被窗沿挤着,双手用力一撑,奋力挤了出去。
身上火辣辣地痛着,显然是刚硬挤出来的时候蹭破了皮,然后被海水一浸,让林成痛得有些哆嗦。然而他却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关心自己的伤势,他还没有在沙滩上站稳,又一个巨浪打过来了。巨浪轻易地把他击倒在沙滩上,并试图把这个战利品卷回大海之中。林成却没有身为战利品的自觉,他死命地抠住沙子,海水带着他在沙滩上深深地里犁出了两道深痕,最后还是没有成功地把他卷回海里。逃过一劫,却并不代表他从此安全了,林成深知这一点,一边吐着嘴里的沙子,一边手脚并用的开始往岛上爬去,没等他爬到安全的地方,又一个浪头打了过来。于是林成和海浪开始了拉锯战,卷回,爬走,卷回,爬走……
大自然的力量是巨大的,可人的潜力也同样是无穷的,恐怕这也是也是为什么人这种生物为什么没有灭绝却还不断发展的一个重要的原由。林成不知道自己被击倒了多少回,也不知道他来来去去地在沙滩上挣扎了多少米,但他终于爬到海浪无法到达的地方。他瘫倒在地上,全身上下有的地方麻,有的地方酸,更多的地方是痛的,就是没有找一处正常的地方。如果可以,林成一动也不想动,可看着不远处在海浪中时隐时现的灯光,他不得不爬起来。
“零级烟柱直冲天,一级烟柱随风偏,二级清风吹脸面,三级叶动红旗展,四级枝摇飞纸片,五级带叶小树摇,六级举伞步行难,七级迎风走不便,八级风吹树枝断,九级屋顶飞瓦片,十级拔树又倒屋,十一、十二陆上很少见。”
这是每一个小学生自然课上都要学习的风力歌,林成不知道这风是几级的,不过看岛上的椰树倒还完好,所以估摸着也就八级不到的样子(注1)。然而即使只是这点风,也能把有些精疲力尽的他吹得东倒西歪,他不得不伏下身子,继续用爬的往在岛上的营地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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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注1):椰子具有较强的抗风能力,6-7级强风仅对其生长和产量有轻微的影响。8-9级台风能吹断少数叶片,并撕破小叶。10-12级以上强台风才对椰子有严重的危害。所以林成借椰树去估算风力有些偏小,当时风力应该有9-10级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