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杨玉环心愿足了，便道：“一切皆听皇上意思。”当下唐玄宗便下召废了梅妃，这先不提。且说杨玉环讲了几句话，齿痛又再发作，连连抽泣。唐玄宗立刻招集宫中太医，问及医齿之法，苟能使贵妃止痛，不吝重赏。
杨玉环却是心有所属，那日在赴梅妃宴，刘华妃协同贴身御医钟神秀一同前往，杨玉环见之双眉斜飞，气宇轩昂，料是人才。后来知道钟神秀替宫女念奴医手，可见其视人平等，早有心收容。只是钟神秀不识抬举，口称此生只为行医治病，他事一概不懂，也算是婉言拒绝。杨玉环也便暂且搁置，如今口患齿痛，正可归功于他，也便道：“妾闻皇上御赐一名太医给华妃姐姐，想来此人医术不凡，妾身不知道有无福气，想要此人为妾身治齿，皇上可否同意。”
唐玄宗难得看到杨玉环忍痛露出一张笑脸求人，哪里还会拒绝，哈哈大笑道：“爱妃也是惜才之人，有何不可。”说完传下口御，命人去请钟神秀。须臾便致，那刘华妃也闻讯赶来，问及病情。杨玉环欠身答礼：“多劳姐姐挂心。”
治齿必先观齿，杨玉环难免要露拙，唐玄宗自然懂得惜爱，屏去了屋里所有的人，并且设立屏障，除杨玉环和钟神秀两人外，其他人都不得靠近观看。那杨玉环端坐床前，对着钟神秀笑说道：“钟太医，有劳替本宫烦心了。”钟神秀低头打开药厢，目不斜视，答说道：“行医治病，乃钟某的本份，娘娘不必客气，否则下官无地自容。”
杨玉环道：“本宫明了，传闻钟太医医术不凡，鲜有能与你相比者。但教有心尽心，本宫这些许齿痛，想必不在话下。不知钟太医肯不肯为本宫尽心尽力呢？”语带双关，明了之极。钟神秀依旧一副平淡的神情：“下官眼中，对患者都是一视同仁，自然是尽其所能，治好病人。”
杨玉环道：“这点本宫明白，你连宫女念奴的手伤都给治好了，这点本宫还要代她谢谢你。”钟神秀不答，拿出一枚细银针，准备替杨玉环施针。他低首说道：“娘娘，下官失礼了。”杨玉环意不在治齿，所以并不张嘴，轻声说道：“本宫与刘华妃相比，容貌何如？”
钟神秀陡听杨玉环这么奇怪一问，执针之手不免一抖，连他自己都想不通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娘娘之貌足以倾国倾城，前无古人，恐也后无来者。”杨玉环虽然权倾后宫，但也是正当妙龄，听到一个老实人这么夸自己，也是由衷的高兴，又道：“那你为何总是低着头，连看都不肯看本宫一眼。”
钟神秀道：“下官福浅，恐亵渎了娘娘。”杨玉环道：“本宫恕你无罪。”钟神秀方使慢慢抬头，看了杨玉环一眼，只见她眼中秋波流转，嘴角含笑，美貌之容简直难描难绘，仿佛画中的仙女走出来一般，有着百般吸引力，让人都不肯眨一下眼睛。钟神秀正当壮年，精力澎拜，顿觉全身热血沸腾，口中生津，似有一股冲动，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虽然穿梭于后宫数年，却从来没有一位妃婢有如此魅力，那梅妃虽有百般姿丽，却也不及她万分之一，后宫三千粉戴顿无颜色，难怪唐玄宗为之神魂颠倒。
好久，钟神秀才回过神来，连忙跪地道：“下官该死。”杨玉环离床，走到他的面前，双手将他扶起，道：“本宫说过，恕你无罪。”钟神秀一碰到杨玉环的手，手心便是一阵麻意，惊恐往后一缩，险些撞倒屏风，唐玄宗听到动静要来看个究竟，还是杨玉环给唐塞了过去。
杨玉环对钟神秀道：“很少有人这么让本宫看得起，所谓识时务者为俊者，跟着本宫，绝对比跟着刘华妃有前途，本宫真心诚意纳你为心腹，过来助本宫一臂之力如何？”钟神秀强行保持镇定，可那一颗不安份的心早已经扑通乱跳，他自己都不知道，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许抖颤：“下官何德何能，娘娘看错人了。”
杨玉环收起笑容来，说道：“你言下之意，还是不肯帮本宫了？”钟神秀微一躬身：“请娘娘恕罪。”杨玉环从没这么低三下四求人过，见钟神秀还是不领情，也是心中有气，将外裳脱下扔到钟神秀身上，道：“本宫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由不得人拒绝，若是得不到，必欲将他毁之，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要生还是要死。”
钟神秀本来跪地低着头，忽闻一阵诱人香气扑鼻而来，似麝非麝，似兰非兰，乃是香体而发，真是得天独厚，世所未闻，不经意间一抬头，又见杨玉环双肩尽露，丰胸围环，简直闻着倾心，见者留连，恐没有一个男子不被吸引，不为之动容，虽然明知亵渎，却始终不肯移开眼睛，他也不是贪生怕死，只是身不由己，终于妥协道：“下官愿听娘娘吩咐。”
杨玉环之所以想收钟神秀为心腹，无疑是怀疑到了刘华妃身上，试问后宫之中，除了刘华妃外，也没有几个人能调得动带刀侍卫。刘华妃虽然不是皇上最宠爱的，却是皇上最信任的。赵丽妃，武惠妃，梅妃三代更替，独她没有被冷落，一个貌视淡薄权力，与世无争的人，反而是更加须要堤防的人。不过，这也只是杨玉环的猜测而已，再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她是不会轻举妄动。经过调查，钟神秀乃是刘华妃最信任的外臣，只要与他推诚交心，刘华妃是忠是奸，必有揭晓之日。她露出笑容来，将钟神秀扶了起来。钟神秀连忙将杨玉环外裳披上，大踏步出了屏风。心中漠名的空荡，想他自恃定力非人，从来都不会为女子所动容，不晓今日英明丧尽，死亡不能使他躯服，却拜倒在了女子的石榴裙下，他之所以急着出屏风，就是怕自己会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看到他出来，唐玄宗和刘华妃便问及杨玉环的病情，看到钟神秀神色慌张，还以为病情很严重，一下子急坏了唐玄宗。杨玉环出来，目的已达到，也不在乎区区齿痛，笑说道：“想钟太医已有了方法。”唐玄宗大喜：“是何方法，还不快说。”
杨玉环的齿痛，起因虽是撞击硬物，可病根却不是为此。她自幼至长，身体壮实，从无丝毫癣疥之疾，但是体既肥胖，最畏炎热，一交夏令，即香汁浸淫，罗衣污渍，加以玄宗自知年老，床笫之间，恐怕不惬贵妃之意，不免命力士多进媚药，有时贵妃亦复服之，媚药性多热毒，贵妃受毒既深，又为梅妃之事，无端发怒，病因此而起。钟神秀虽没见杨玉环张嘴，却通过观察神色得知这一点，只是不便说出嘴来。
他拐了一个弯道：“臣闻阗国所产玉鱼，其物清凉切骨，夏日盛暑之际，含玉鱼于口中，即觉遍体清凉，止渴祛烦。且有一种奇妙之处。如患齿痛者，以此鱼熨贴患处，即可止其疼痛。今贵妃娘娘既患齿痛，何不遣使，往阗国求取玉鱼，可以无须别寻妙药。”说致此，斜瞥了一眼杨玉环，却见杨玉环也正笑对着自己，顿时不知所措，差点连药箱都摔手而去。刘华妃见此，料知有事，只是不便相提，想必回宫之后，钟神秀免不了一翻解释，这自然得看他到底忠心于谁，这话怎么说，这就略过了。
唐玄宗听罢，急遣中使乘御厩八百里骏马，至阗国索取玉鱼，未及三日，即回京复命。唐玄宗看那玉鱼，表里莹澈，鳞甲如生，确系珍贵之物。心中大悦，急欲一试其功效，忙让杨玉环试含于口内，是否有效。杨玉环谢恩既毕，急取玉鱼在手，略一审视，便纳于口内，含于患处。俄顷之间，觉清凉之气，直达肺腑，肌肤之上，香汗霎时收尽，陡觉凉快无比，津液汨汨，自丹田透出，十分齿痛，已去其七，芳心大悦。唐玄宗见玉鱼有效，不禁狂喜，急揽贵妃于怀，笑慰之道：“恨不能早闻钟太医之言，致使爱妃多受几日痛苦，心实不安。”
杨玉环即纳钟神秀为心腹，齿痛又得痊愈，高兴的笑道：“玉鱼真是宝物，初含之时，尚有些微疼痛，今竟丝毫不觉，使臣妾如释重负，皆出自皇上之赐。那钟太医的功劳，亦不可没。”唐玄宗称善。即赐钟神秀黄金二十斤，以酬其功。后人所作杨妃齿痛图，即是状当日之情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