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教书观音庙_师魂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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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教书观音庙(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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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洼初小坐落在村庄的东南方向,距离村庄大约二百米左右,是由过去的“观音庙”改建的。在庙院南面的正中间,用砖鼓了一个门洞,门洞的上面又盖了一间小房,由于这个门楼选择了杨家洼大队的制高点,因此,人们在周围三千米的范围内都可以看见。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一日早上,杨世俊从一队队长杨坤明接过学校的钥匙,来下洼初小任教。他打开两扇黑色的榆木大门,一眼就看见对面十米远的地方盖了一座大房,在大房的中间有一个四米宽、三米高的四扇花格子大木门,两边各开一个小窗,这就是原来的“观音堂”,是人们烧香拜佛的地方,现在已经改为教室,是学生学习的场所。他沿着正中间的台阶走上一米多高的房台,来到大房门口,用手中的钥匙打开房门向里边看去,大房北边正中方向有一个去后院的小门,现在已经用砖封了起来;在大房西侧的墙壁上泥了一块黑板,讲桌还用的是过去人们烧香拜佛“供桌”。在“供桌”前面的地面上垒了五排大约六十公分高的砖墩子,上面棚的都是大约宽五十公分、长二米的木板,这就是学生当时用的“课桌”。学生坐的小凳子都是各人从家里带来的。

杨世俊站在教室中间向南看去,门楼上的小房向北边开了一个大窗,正对着教室的大门,可以清楚地看到小房里边的“泥神像”已经不见了,但墙壁上面青面獠牙的彩色壁画还活灵活现,看后让人毛骨悚然。

突然,门楼上的小房里边发出一阵“噗啦啦……”的声音,有几只鸽子从窗内飞了出来,绕着门楼转了一个圈,向东南方向飞去。杨世俊心里一惊,赶紧向后退了两步,一不小心将教室里面的砖墩子撞了一下,砖墩子被碰倒了,木板也掉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他赶紧转过身去,将砖墩子重新垒好,再把木板棚在砖墩子上面,然后走出教室。

顺着大房侧面绕到后院,在院子的正北方向有三孔砖窑洞,这是原来庙内和尚的住房。现在东边的窑洞改为学前班教室,中间的窑洞空着,西边就是教师住房。

教师住房的窗子上面没有玻璃,糊的白纸也被扯得七零八落,一阵微风吹过来,发出“啪啪啦啦”的响声。杨世俊打开教师住房门上的锁子,走进去看了一下,前边的窗底下放着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旁边还放一个小方凳;后边有一个小土炕,上面铺着一页席,墙壁上一条标语也没有。由于这个学校地方偏僻,加之在一个庙院内,前几任教师都是白天在学校办公,晚上在家里住宿。

为了学生的安全,杨世俊在中午来校时,找来瓦刀和泥页,和学生一起首先将教室里的砖墩子全部用泥加固,然后再用泥把木板固定在上面。下午劳动结束时,他带领学生对学校的环境卫生进行了一次彻底清除。

学生放学以后,杨世俊从场里捡来柴禾,烧了炕,整理好被褥。单设初小没有罩子灯,杨世俊只好点着煤油灯开始备课。突然听见院内有人喊:“哎呀!杨世俊,你晚上一个人敢在学校住吗?”

杨世俊抬头一看,原来是队长杨坤明来到学校。他急忙招呼杨坤明坐在办公桌旁边的凳子上,然后说:“我胆子大,一个人在外边跑习惯了,敢在学校住宿。”

杨坤明说:“杨宝堂从来就不在学校住宿,还嫌群众管的饭不好,说什么‘吃糜面馍蘸辣子,教下你娃是瞎子’。群众对他的意见很大。”

杨世俊说:“目前,农村有不少人的生活水平还很低。作为一个人民教师,不理解人民群众的疾苦,还在群众中间散布一些消极言论,本身就是对自己人格的一种践踏。这种做法是极端错误的。”

杨坤明说:“我希望你到咱们学校以后,把娃娃的学习抓紧,让咱们村子里面也考上几个‘大学生’怕什么?”

杨世俊说:“无论哪一个教师也不敢保险他所带的一年级学生将来能有几个是‘大学生’。但我可以肯定,凡是我所教过的知识,学生和家长肯定会满意的。”

杨坤明说:“你今天晚上能在学校住宿,再加上你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我看你还是一个干事业的人,好好干吧!有你在这儿教书我也就放心了。”

杨世俊说:“你放心,我一定尽最大努力来搞教学工作,把咱们的孩子教好。”

杨坤明说:“好,杨世俊,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就走了。

杨世俊把杨坤明送到校外,又回到办公室继续备课。

下洼初小共有四十四个学生,是一、二年级复式班,当时开设的课程有语文、数学、思想品德、体育、音乐、美术和劳动课,杨世俊一个人要代这个班的七门课程。他排了一个《功课表》和一张《作息时间表》,用圆珠笔复写了两份,一份贴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另一份准备在第二天贴到教室里面。他决心遵循《功课表》上课,彻底改变过去那种只上语文、数学两门课的不良现象。

按照杨世俊的习惯,在每天晚上睡觉前必须备好第二天的全部课程。由于冬天的夜晚天气寒冷,他坐在办公桌前备课,手脚冻得难以忍受,就把椅子搬到炕上,又将煤油灯放在椅子上,准备坐在炕上办公,可是他一摸被窝,被褥竟是湿的。他知道,这是因为长期没有烧炕,在首次烧炕时产生的“潮气”所致。于是,他把被褥揭开,坐在光席上备课。不一会儿,屁股下面也感到潮湿了,他挪了一个地方继续备课。

杨世俊备完课,已是凌晨一点钟,炕上湿得没法睡,他就把办公桌拉到土炕跟前,穿着衣服在办公桌上睡了一夜。

杨世俊经常教育学生:我们的国家还不富裕,我们的家庭还没有摆脱贫困,我们今天能坐在学校安静地读书,这样的生活来之不易啊!在学校我们要认真读书,当个好学生,将来报效国家,报效人民;在家里我们要帮助大人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当个好孩子,给父母亲减轻一点负担。

当时农村生活艰苦,有相当一部分农民还没有解决温饱问题,给教师管饭对群众来说无疑是一种负担,大部分群众都是为了孩子上学,出于无奈。杨世俊本身家境贫寒,从小就缺吃少穿,受尽了艰难,所以对群众的饭菜质量没有任何要求,吃什么都能行。从来不谈人家的饭菜质量问题,这和杨宝堂相比就截然不同,仅此一点,群众对杨世俊在下洼初小的工作就非常满意。

十二月十八日,杨世俊到韩振中的家里吃早饭,刚走进家门,韩振中就说:“杨老师,自从你来到咱们学校以后,我家这两个娃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杨世俊问:“怎么了?”

韩振中说:“我这两个娃原来早上叫不起来,洗脸时大人把水倒下,拉到脸盆跟前都不洗。现在完全变了,早上起床大人一叫他们就起床走了,洗脸也不用大人管了,还能自己洗衣服、扫院、干些零碎活。”

杨世俊说:“现在的学生最听老师的话,只要老师说到了,学生没有不听话的。”

正说着,韩夫人把饭做好了,她端上来一碟洋芋菜和一碟辣子,拾了一盘馍,只有三个馍是小麦面蒸的,其它的馍都是玉米面蒸的,随后给每人舀了一碗包谷参稀饭。

韩振中拿起一个小麦面蒸的馍递给杨世俊说:“杨老师,快趁热吃吧,一会儿饭菜都凉了。”说完,他自己却拿着一个玉米面蒸的馍吃了起来。

杨世俊看在眼里,心里就特别难受。他知道,这几个小麦面蒸的馍是韩振中为了管老师饭,专门给杨世俊蒸的,家里人都舍不得吃一个。

想到这里,杨世俊怎么也吃不下去。当一个小麦面蒸的馍吃完以后,韩振中又拿了第二个小麦面蒸的馍放在杨世俊跟前时,杨世俊没有吃,他不顾韩振中的一再阻拦,从馍盘里拿了一个玉米面蒸的馍吃起来。杨世俊说:“咱们都是农家出身,吃惯了玉米面蒸的馍,小麦面蒸的馍吃起来肚子还不好受。”

杨世俊的这样一说,把全家人给逗笑了。

中午放学后,杨世俊又来到韩振中家,韩夫人已经将饭做好了。她从锅内端出一箅子红薯饸饹放在案上,然后在锅内下了两把小麦面条,煮熟后捞了一碗端上来。韩振中把面条递给杨世俊说:“杨老师你先吃,冬天天冷,一会儿就凉了。”

杨世俊端着面条吃起来,可是家里的其他人都吃的不是面条,而是从箅子上面盛了一些红薯饸饹,然后再给里面浇了一点面汤(陕西人将下过面条以后锅里剩下来的汤叫“面汤”),看到这个情况,杨世俊的心里难受极了。

吃完一碗面条后,家里人要从锅里去捞面条,杨世俊怎么也不肯,他走到箅子跟前盛了半碗红薯饸饹,也浇了一点面汤吃起来。

饭后,韩振中说:“杨老师,我想问你一件事。”

杨世俊说:“什么事,你说吧!”

韩振中问:“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在学校住了?”

杨世俊笑了笑,说道:“不在学校住,我还能住在哪儿,你问这个事干啥?”

“那你听到学校里面有什么动静没有?”

“什么动静也没有。”

“这就怪了。”韩振中皱起眉头说,“昨天晚上队长杨坤明路过学校跟前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唱戏,他想:没听说学校里面来唱戏的,怎么会有人唱戏呢?”

听到这里,杨世俊说:“哪里会有这种事呢?”

“就是吗,我也是这么考虑的。”韩振中接着说,“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杨坤明走到墙底下侧耳细听,这声音是从学校中间的那个窑洞里边发出来的,有敲锣的、打板的、拉板胡的、还有唱戏的,什么声音都有。可学校院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韩振中越说越神了,好像他自己亲眼看见似的。他打着手势说:“杨坤明觉得这是在闹‘鬼’,害怕极了,赶紧就向家里跑,到家以后,才发现自己的一只鞋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

韩振中的话说完了,杨世俊觉得这事情很好奇,笑着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韩振中却十分认真地说:“你还不相信,现在村里的人都传遍了。”

杨世俊本来就不相信什么“鬼神”,可是韩振中把这件事说得神乎其神,好像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样,所以不相信“鬼”的人经他这么一说,恐怕也得信三分。

这天晚上十二点钟,杨世俊备完课以后,熄灭煤油灯,躺到后面的炕上去休息,突然在他的住房外边,不知道是什么不时发出“呜——”,“呜——”的叫声,想起白天韩振中说过的话,不由得使人恐惧万分。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想:前几年我一个人晚上骑自行车去黄龙卖红薯,豺狼虎豹都不怕,难道还怕什么“鬼神”吗?他想着想着,后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隐隐呼呼地进入梦乡。

他住房的门关子被打开,门也自动开了,一道亮光闪过之后,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飘飘荡荡地来到杨世俊跟前,站在炕边对他说:“你是谁呀?怎么睡在我家的炕上,赶快起来吧!”

杨世俊说:“我是这个学校的教师,为什么赶我出去?”

那中年男子说:“你睡在我的炕上,还敢犟嘴,看我不掐死你。啊哈哈……”他的两只手直向杨世俊的脖子伸了过来……

杨世俊害怕极了,想呼喊,可是怎么也喊不出声来,不知过了多久,他从口中迸出一个“啊”字,猛然坐了起来,擦着一根火柴,点亮煤油灯。他看了看办公室里边,什么也没有,再看了一下办公室的门,仍然关得好好的,室内一点动静都没有,住房外面那古怪的声音依然叫个不停。这是一场虚惊,原来是在做梦。

杨世俊看了一下钟点,已是凌晨四点一刻。他擦了一下额前的汗水,穿上衣服,在煤油灯下一直坐到天亮。

第二天吃过早饭,杨世俊在村上碰见杨建堂正和他迎面走来,他当时想:杨建堂今年六十多岁了,肯定知道的事情多一些,不妨去问他一下。

于是,杨世俊走到杨建堂跟前问道:“杨大伯,你说这学校有没有啥怪处?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噩梦。”

杨建堂想了一会儿说:“在一九四九年打壶梯山时,我看见一个受了伤的国民党士兵跑进庙院,后来就死在西边那个窑洞里边。是不是那个国民党士兵在作怪呢?”

听到这里,杨世俊觉得不问不知道还好,越问知道得越多反而才越糟糕。他就再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说了“谢谢你”三个字,然后向学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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