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在慧生馆里住了多日,甚觉无趣,定国公府的公子夫人又不让自己出上京城,她索性打发了同行来上京的李大叔回杭州去,顺便带个话,没成想未过多久就收到了祖母的信,信里寥寥片语,也只交代了她老实在京城呆着,看得苏郁闷无比,阔别多日,祖母看上去并未如她期望中的那般热切,一如往昔的清冷态度,让她觉得十分挫败。
是日,苏一个人又出了慧生馆的门,这些日子来她无所事事,出来进去的倒把这上京城摸了个透,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帝都确实繁华,往来的商贾仕儒多,稀奇古怪玩闹的花样也多,几日来,原本唠哩唠叨的小檗也渐渐和馆里的小伙计打得热乎起来,前两日还要缠着苏,束手束脚的,搞得苏不胜其烦,可自和小伙计熟识后,小檗就顺水推舟地“照着小姐的意思”,在馆里老实呆了下来。
脱了人管束,对于苏而言,上京真可谓是个天堂。
初春的时节,草薰木欣,上京城里没了寒冬的冷冽,暖暖的日头下面,往来的人也和苏醒的植物一样,渐渐多了起来。练摊的卖杂耍的,捏泥人画糖画的,说书唱戏斗蛐蛐的,苏走街串巷,身边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她回忆着过往在边境小镇上的日子,也是这般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和一群没家的孩子,不管是三九寒冬,还是炎日酷暑,单纯却又艰难,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能混口饭吃,填饱肚子罢了。
“好!”围观的人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人群中央的空地,那小孩污黑孱细的手臂奋力支在地上,微微的可看出些抖动来,苏一旁站着观看,心中微有些触动,暗自低叹一声,就听得一声铜锣响,那场中的小孩翻了个跟头站起来,立在一旁擦汗。
苏伸袖从里探出手来,攥了一锭碎银,扔在了已转至面前的铜盘上。
手执铜盘的小丫头见此一愣,片刻还是分外感激地冲着苏展颜一笑,苏看了看她和场子中央的少年那未足的身量,单薄的衣衫,让人看了便不免瑟瑟发抖,也还以淡淡的笑:“去添两件衣裳吧。”说罢,转身拨开人群,走了出去。
小丫头接着往下转场子,有了赏银,场中表演继续,围观的人群又爆出一阵阵的叫好声。
苏慢步离开人群,忽觉有人向下拉她的衣袖,低头一看,一双黑溜溜的大眼,如两泓秋水,正满怀渴望地看着她。
她见之讶然,和颜悦色地问道:“小妹妹,怎么了?”
那小女孩环顾四周,指了指路旁的巷口,才说道:“公子,可否随我去那里说话?”
苏惊讶,更觉这小女孩古怪,可看着她格外清冽的双瞳,又生出种道不明的奇怪感觉,未多想就跟着她走进了那条昏暗幽深的小巷。
哪知刚进了巷口,身前那个矮小的身影就刷地转了过来,咚地一声跪下,苏大惊,向后退了一步,弯下腰去想要把她拉起来,那小小的身子却忽地猛力向前一撞,苏猝不及防,小腹被她撞得一阵剧痛,再一抬眼,就见那个小个子飞一般地向巷口外窜去。
那女孩儿心里正自高兴,以为就此得手,川流不息的大街就在眼前,只要混入人群,这个看上去柔弱无力的白面小书生,铁定是追不到自己了。
哪知她脑中念头尚未来得及多转几个弯,脑后就是一紧,接着两只胳膊被人迅捷有力地反束在了背上,身子一轻,就被人甚是轻巧的提了起来。
女孩忍着疼,憋红了一张脸,凌空奋力扭动了几下,肩膀传来一阵剧痛,她一声大叫:“啊!”不敢轻易再动。
苏没什么表情,单眉细眼,看着她淡然说道:“还不还给我?”
女孩脸更加红,硬声反驳道:“什么还给你?你,你放开我!”
苏轻轻一哼,一言不发,右手迳自向她前襟里伸进去,女孩儿一张脸羞至红极,气得哇哇大叫:“喂!喂!你干什么?住手!住手!你这不要脸的东西!”
苏不睬她,自顾从她怀中掏出一只荷包,二根葱白的手指轻轻钳住,往身上掸了掸,收回袖里,这才看回女孩的脸上,她冷笑一声嘲讽道:“鸡鸣狗盗,好一个‘要脸’的东西。”言毕,手一松,女孩重重摔回地上。
女孩禁不住闷哼一声,揉了揉胀痛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人,她见他面容清秀,目光凌厉,原以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却不料运道不济,碰上了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练家子,心里不由叫得一声倒霉,却不知对方想要如何处置自己,不敢轻易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