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五公主给的那个小锦盒一路奔回了自己的屋子。不用别人说,我都晓得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那是兴奋、那是喜悦、那是满足。
一路的飞奔,对施礼的太监宫女视而不见,我并不在意别人在背后议论、说些什么。
踢开屋子的门,见小高李在屋里拿着拂尘在擦抹书橱。我理了理自己的情绪,故意压低了屋里的气氛,沉声道:“小李子!”
可我不知道,我是沉下了脸,但嘴角却消不去一丝笑意。
小李子回头见是我,愣了愣,明显呆住了。我知道自己很少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自己的屋子。
小李子缓过劲,忙满面堆笑,一溜小跑的抹桌子拉椅子请我坐下,给我沏好茶,陪笑着垂首站立一旁,小心翼翼的问我:“公公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僵硬,便再也压不住狂笑“哈哈……”乐了起来。睨了一眼小李子,见他吓的光顾哆嗦了,就觉得更加开心。
笑够了,让小李子换了杯茶,便叫他退下了,因为我不想有人分享我的秘密。
在铜盆里净净手,拿干净的布擦的干干净净的,直到一个水珠都没有,又在青绿的小铜炉上熏了熏手,仔细检查一切都妥当了,才慢慢打开锦盒。
屏住呼吸,心提了起来,一方水坑田黄慢慢出现在自己眼前。小心的握在手中,质地湿润可爱,绵密、细腻,通灵可人。心里一跳,轻轻的靠在脸上蹭蹭。细细的看去,萝卜样的肌理深入浅出的织于其间,黄得浓艳俏丽,黄得娇美醒目,黄得明朗神采,如同金子般的灿烂。我深深吐了口气――好一方田黄,真不亏是石中之帝!
在细细看去,雕钮上竟然镂空的雕着《米颠拜石》!
倒吸一口凉气――五公主好知我心!
石头不大,只有二寸多点,雕钮便只是占了高度的一半,却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米芾身着官服,执着笏板,对石如对至尊,向奇石行叩拜之礼。其面前竖着一石,如春云出岫模样,顶平根瘦,浑身是穴,比躬身施礼的米芾高出两头。
我喜欢的浑身发抖,细细摸摸雕钮上的米石颠,盯了半天,觉得有些奇怪,这米元章的脸面怎么这么眼熟?我疑惑的抬头思考,却正瞥到镜中的自己,愣了!
这……这不是我吗?连忙仔细瞅瞅,眼眶有些发热,是我――高竟千没错。
看看印身,还有边款,从右到左,从上到下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辨识开来,竟然是米元章的《减字木兰花·展书卷》:
平生真赏,纸上龙蛇三五行。富贵功名,老境谁堪宠辱惊。
寸心谁语,只有当年袁与许。归到寥阳,玉简霞衣侍帝旁。
觉得脸上湿漉漉的,抬手一摸,原来已经泪流满面。哆哆嗦嗦的手摩挲了上面的字一遍又一遍,嘴上还一直无意识的嘟囔:“五公主深知我心……五公主深知我心……”
左手一翻,印面在上,古拙大气的汉阴文爬满眼间,见上面还带着少许朱砂,抖左手在右手心里使劲的一按,参差不齐的印文和着手心的汗渍模糊了我的眼睛――张孝清印!
张孝清!张孝清!张孝清!这个埋在心底已经四十年的名字把我彻底打垮了,我放下印章,哆嗦着仔细放好。终于抱着头放声哭了出来,四十年来第一次哭了出来,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是如何的丑陋,只是知道自己的心很疼很疼,好像五脏六腑都被活生生的挖了出来,鲜血淋漓!
张孝清!
这名字本就是我没入宫时的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