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家里热闹非凡,象在举行庆功会。杨传军是被大家捧的人,从走下车那一刻就一直让有些份量重的人陪着。苏小灿只有一直跟着他后面,但她受到的待遇却跟他有着天壤之别,杨传军介绍过她后,并没人招呼她,妈妈教她说的话她一句也没机会说。杨传军事先没有告诉舅舅要带苏小灿一起回来,见到她时大家都惊愕。家里人都知道杨传军和古惠退了婚,都知道是因为苏小灿这个离异的女人,没见过她时,在大家的心中她就是一个勾引男人的狐狸精,所以这次一见到她,眼神里都带有鄙视与厌恶,当然给她进门已完全是慑于杨传军的威力了。也有些跟杨传军关系不大的人带着好奇不住地瞧苏小灿,仿佛要看清她凭的是什么本事。杨传军一边回答别人的问候,一边让人半拥着往屋里走,这场景真的不亚于什么歌星影星出场。他忘了带来的苏小灿,当他在热闹中蓦然想起还带来一个人时,急忙用眼睛在四处搜寻,只见苏小灿独自坐在一边。苏小灿发现杨传军终于注意到她时,委屈的泪差点流了出来。他想叫她坐过他这边来,但发现旁边都坐满了人,他只好将自己的位置挪出一点让给她坐。苏小灿坐过来了,在这里,只有坐在他身旁她才能找到一丝安全感。但她一坐过来后,周围马上一片沉静,刚才的高谈阔论一下子消失了。舅舅们特别大舅,马上严肃起来的脸上出现了不愉快的神态。杨传军不知是没发觉还是故意当没看到,还嘻嘻哈哈地拍拍她肩膀问她要不要喝他杯里的水,为她肃剥刚从树上摘下来黄橙橙的桔子皮,全然不顾舅舅故意作出来的干咳声。不过杨传军的父母并没有什么表示,要说有,那就是脸上那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他父亲的脸上还有被捕后萨达姆头像上的那种苍桑。苏小灿很想跟他父母说句话,但他们似乎并不想面对她。真的,昨天妈妈叮嘱她该说的话,一句都还没说出去。
外公的骨头早已装在一个坛子里了。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出发把它送到新做的坟墓里。那种隆重,那种庄重,是苏小灿不曾见过的。刚才家里办庆功会似的气氛没有了,以大舅为首的人脸上都换上了另一种严肃的神态。苏小灿在琢磨人的表情怎么会变化得这么快,从一种极端开心的表情变成另一种庄重悲伤的表情,竟然不需要一点过度!
他们为外公烧了一大堆纸线,在天国的外公肯定成了富翁。
开始给外公敬酒跪拜了,得按辈份来,凡事有个先后。先是儿女辈,大舅从篚里拿出酒来,很虔诚地为外公倒酒,要外公好好喝,嘴里还念念有词,大概是求外公保佑的话吧。杨传军的妈妈脸上还有泪珠,看得出来那是伤心的。
以后再也见不到父亲了,连骨头都再见不到了。
不知道外公有没有出来喝酒,不过很快大家闻到一股酸味,是醋的味道。怎么回事?二舅比较醒目,马上看看大舅手里的酒瓶。什么酒瓶啊,那上面明明写着“醋”!于是大舅二舅先将目光转向三舅,大舅是一种虎视眈眈要拼命的表情!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三舅负责采购的。三舅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怎么会这样?
“在老虎那里买的。”三舅说。老虎是开批发部的。
“你不会连“酒”字都不认识吧?!”
“是老虎帮我点好这些东西装好的。”
“你不会检查一下!他给你装了狗屎你也提回来了?!”
“我以为不会有问题的,东西又多,所以就没有再检查一遍。都怪老虎,这么粗心。”三舅说。
“什么老虎老虎!管他是老虎还是猫公,管快让他送酒过来!”大舅气急力败地吼到。听到大舅说老虎还是猫公时,那样子急得象要跳墙的狗,苏小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在这严肃、且要悲伤的气氛下,她竟然笑了,而且在这个个都着急的关头!苏小灿意识到自已的过份行为时,马上想借以咳嗽来掩饰自己的笑声,但迟了,个个都将生气地看着三舅的目光转向她,且升级到愤怒,连杨传军也对她投来责备的眼神!
回来后,他们又开始了办庆功会般的喜庆,在外公那里走走过场的悲伤严肃气氛没有了,高谈阔论开始了,杨传军自然又是主角。苏小灿知道吃饭还得等一会,为刚才的事她心里还有些懊恼,于是她对杨传军说有些累,想休息一会。于是杨传军叫人带她到楼上休息,上楼后经过一个房间,敞开房门的房间里有一位八、九十岁的老人。那是杨传军的外婆,苏小灿还没见过。杨传军刚来时问过外婆,本来是要上楼来看她的,但一下子又来了几个客人,后来他就忘了。
苏小灿想应该跟外婆见个面,于是她走进房间,顿时一股浓浓的老人味扑来。所谓的老人味就是驱风油之类的味道,苏小灿认为那味道常在老人身上出现,所以叫它为老人味,闻着那味道就会有种被暮气包围的感觉。外婆的脸上看起来很平静,但苏小灿能从那张看起来平静的脸上感觉得到悲伤。悲伤虽然隐藏在平静之下,但苏小灿知道那才是真正的悲伤。那悲伤不同于刚才圆坟时大家的那种装模作样。
外婆的耳朵有些背,对苏小灿的话会答非所问,但她却知道苏小灿的杨传军的女朋友。外婆打量着苏小灿,眼光中没有别人的鄙视或好奇,只有慈祥。
外婆跟苏小灿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也许是因为耳朵背吧?她自己要大声才听得到就以为别人也要这么大声才能听到。苏小灿坐下跟外婆聊天,她看外婆样子是孤独的,她自己也是孤独的,两个孤独的人坐一起,也许还可以聊聊,互相安慰吧。
外婆要送一个玉佩给苏小灿,说她肯定是个好女孩,比那些儿孙们还好。苏小灿没为外婆做过什么也没有给送过什么东西,不知道外婆为什么会说她比儿孙们还好,她也不敢接受外婆这么贵重的礼物。
“拿着吧,难得我们投缘。这些东西你不拿着留在我这里也未必好,等我归天后,不一定他们还会为做个争闹呢。”外婆说。这时杨传军的妈妈进来,他妈妈看到苏小灿在这里有些吃惊,当听说外婆要把这玉佩送给苏小灿时,更是惊讶。那可是外婆从娘家带来困苦时也舍不得当掉的。
“你不要太轻易相信外人。”杨传军的妈妈说,她没看苏小灿。但在她眼里,苏小灿是个实实在在的外人,她认为只是儿子一时兴起而将她带回来的。杨传军妈妈的话让苏小灿心头非常难过,比刚才的失态还让她难过得多。如果杨传军的家人只当她是个外人,她在他心里的份量是否会持久?
“你不要听别人说得太多,孩子的幸福由他们自己去把握吧。人哪,关键是心要好。”外婆说,她人虽老耳虽背,但看她那目光,却是不糊涂的。
杨传军妈妈没回外婆婆的话,倒是看了一眼苏小灿,这一眼似乎是重新打量。他妈妈不是个严厉的人,是和外婆一样和蔼的,但她没有外婆这般喜欢苏小灿,也许因为她比外婆更在意儿子,更在意儿子的一切,她希望儿子拥有最好的一切,她认为儿子有能力拥有最好的。而苏小灿,不管怎么说都不是最好的。不过他妈妈不是个很固执的人,这点象苏小灿的妈妈,观点与看法有时会改变的。只是什么时候他妈妈才会改变对苏小灿的看法?
杨传军的妈妈是上楼叫外婆下去吃饭的,这时杨传军也上来了,不知道他是想起外婆还是想起苏小灿才上楼来的。
客人很多,舅舅家里摆了很多台吃饭。苏小灿在杨传军身边坐下,过了会,大舅过来,说这台都是男人坐的,要喝酒。这话不是对着苏小灿说的,但却是明摆着冲着她来的。苏小灿和杨传军相互看了看,她起身走到另外一张台,那里已经坐着几个女人了。苏小灿刚在那一台坐下,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也爬上凳子来坐,那是大舅的孙子,接着大舅母也端个小碗在苏小灿身旁坐下喂孙子吃饭。
都坐好了,大家推让着挟菜吃饭。苏小灿记得妈妈嘱咐过她要让长辈先挟菜,所以苏小灿不敢先动筷子。她小声叫大舅母挟菜吃饭,可大舅母没理她,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故意不理她,苏小灿感到尴尬,所以她就自己挟菜吃了。可是她一动筷子就感觉大舅母在用一双犀利的眼睛盯着她,一紧张,苏小灿的手有些发抖,她挟的一块菜还没到自己碗里就掉到了旁边大舅母的碗里了。大舅母“哎”了声,一台的人都抬头看着苏小灿,苏小灿尴尬得不知该不该再伸筷子去大舅母碗里将菜挟回来。
苏小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吃完这餐饭的,如果不是因为杨传军,这餐饭她情愿不吃。但现在什么她都忍了,看来豪门真是不好进啊。
杨传军他们还在喝酒,这餐饭他们是肯定没这么快吃完的。苏小灿还想回到楼上去,她看看杨传军外婆,在同他妈妈一桌吃着饭。在这里只有两个人能给她安全感,一个是爱她的杨传军,一个是对她和蔼的杨传军外婆。但他们两个都还在吃饭,所以她只有一个人上楼去呆着。
过了一会,听到有人往楼上来,她们边走边议论的话飘进她耳朵,让她不能在意。
“她看起来还不错。”一个声音说。
“什么不错呀!好的女人怎么会离婚?真有那么好她愿意离她老公还不愿意呢。只有象她那样的女人才会没人要的,阿军也是,千挑万挑他竟挑个没人要的,都不知他到底喜欢她什么,大概是让她用什么迷魂药给迷住了。”另一个声音说。
苏小灿不熟悉这里的人,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但这明显的就是在说自己,这让她生气,她真想上前去理论。
我怎么就不是好女人?
但她忍了,心想只要杨传军不这样想就好,她只需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