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陟跪在圆慧身前已是泪流满面,“师傅,师傅……”一声声地浅称低唤,奈何斯人已去,魂魄以杳,怎有回应。
“世载,世载,”周缙一次次地唤着李陟,然而李陟也就和圆慧一样保持着相同的一个姿势,良久。所不同的只是李陟一直喃喃念叨着,“师傅,师傅……”
“唉,想当年我爹死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世载你看开点吧。”拍拍李陟的肩膀,周缙试着安慰他,只是收效甚微。
“这些天,师傅的身子明明渐渐好起来了,怎么会突然就去了?成康,告诉我师傅是怎么死的?”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早上我听到圆慧师傅诵经,就等他念完之后送粥进来。然后圆慧师傅问我有没有纸笔,于是我就去那边的范秀才家给他借来纸笔,然后我就去下地了,刚才我回来取东西,发现师傅他就,就这样了。”
“纸笔?师傅有书信留给我,”说着李陟站起来,四处翻箱倒柜地寻找,“在这,”周缙从桌上的砚台下取出一封。李陟接过来,慢慢展开,仿佛有千钧重。
“徒儿世载亲启:
死生之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世载无需太过伤痛。
这些天,师傅思前想后,觉得有些事情你有权利知道,而现在也是时候告诉你了。有关你的身世,虽然你从没有向我问起,但师父知道你的心思。你可还记得以前你三岁时,我让你暗中带了一年的孝,也许那时候你太小记不得了。你爹叫李延,这你是知道的,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是谁,是怕你受到牵连,而现在南唐亡了,也就没有关系了。
十八年前,我在出门云游时遇见你爹和你娘,机缘巧合之下引为忘年之交,临行时。你爹娘将你交付与我,嘱我抚养你成人。随后你爹起兵叛唐,在齐地自号后齐割据山东。开始逐鹿中原,两年之后在和拓跋雄的交战之中败亡。终年二十六岁。传闻拓跋雄在战胜之后,出于惺惺相惜,将你爹葬在临淄,你有机会可以去凭吊一下。
世载,你很像你爹,就和伯策一样,我和子琰兄看着你们长大,总觉得你们身上有着太多父亲的影子。你无心向佛,这一点我一直都明白,从今以后,法灵寺让你圆相师叔去主持吧。你以后恐怕早晚会像你爹一样的吧,可惜师傅不能看着你一步步地往前走了。
还有你自己的终身大事,本来师傅和陆先生还想看着你和伯策娶妻的,看来是无法如愿了。那个女孩是叫柳絮吧,别怪师傅罗嗦,师傅没有见过她,但我想我和子琰兄的弟子眼光也不会差。师傅也不想多说了,往后的一切只望你无愧于心,就足够了。
世载,师傅这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兰山镇,我死之后,你将我焚化,骨灰带回兰山镇就葬在寺里那棵老枣树下。
师傅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我真的快了,写不动了。最后只想告诉你,无论你这一生是荣耀,还是落魄;是富贵,还是贫穷,师傅都以有你这个徒弟感到欣慰。”
“师傅。”李陟读完了信,衣衫上也已星星点点尽是泪痕。
遵从圆慧的遗愿,李陟在周缙的帮助下,堆好柴禾,将圆慧的遗体连同另一件换洗的衲衣放在柴堆上。
“师傅,走好。”
李陟坐下,火慢慢地焚烧,越烧越大,一些柴禾在火中炸裂,迸射出的火星打在李陟的身上,他仿若未觉,默默地一遍遍地念诵着超度经文。
日渐西斜,李陟坐在地上身上满是烟灰,几根燃烧时被风吹起的秸秆夹在发中,身边是盛放着圆慧骨灰的罐子,李陟就这么看着。看着,已经过了一个下午。
“小子,前面是不是盐城?”三个精壮男子,配马刀,骑着高头大马,一见便知不是善类。三人在李陟身边逡巡着,询问几声却始终不见李陟回答。其中一个身材格外魁梧的耐不住性子,顿时火起,跳下马来,揪着李陟的衣领,“小子,问你话呢。”李陟依旧沉默,不发一语。那人抽出马刀便要砍下,然而李陟的拳比他的刀更快,重重的一拳,不同于往昔和姜舒,罗裂比武,这一拳积聚着李陟满腔的悲痛,眼前之人立时倒地。其余两人见状,纷纷抽出马刀,“小子莫要猖狂,稍待我们老大带着人马杀到,让全城人为你陪葬。”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