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清楚自己没有男主角那么勇敢,十岁时她就知道内心深处的自己是个胆小鬼。十四十五时更确定。不过,继续呆在这里的话恐怕会发霉,她想逃离这里。她下定决心了,虽然不能去阿拉斯加那种地方住几个月,但是去一个不太远的森林度过二十天还是可行的。首先,这样可以避过生理期,就可以洗凉水澡和喝冰凉的山泉水;然后,可以带几天的食物,其余时间在森林中采摘野菜浆果菌类什么的完全可以过活;最后,虽然那里没有防盗门和防护栏,但是也没有人,绝对可以安然入睡。
淋浴的凉水刚一喷出,她就冷得马上关掉,身体还在发抖。她每天用这样水温的水洗衣洗手都完全没有问题,一点冰凉的感觉也没有,如今这样,说明应该多洗几次。
走到电话机旁,俯视着所有的号码键,安纯乐拿起了听筒,按下了数字0。还没接着按下面该按的数字1,她就放下了听筒,咬着下嘴唇犹豫不决。终于,她又拿起听筒,拨下了那一串十二个数字。她背靠墙壁站立,右脚踩在左脚上,互抱着双臂,听着“嘟”声结束。听到对方接了电话,她闪电般的站直了,说:“呃……我想去旅行。”
“你爸回去了?”电话那头的女声说。
“没有啊。”安纯乐拿起旁边茶几上的一杯水喝了两口。
“我十月的黄金周才会回来,我带你去吧。你也该出去走走看看了,从小我们也没带你去旅行---”
“我想现在就去,一个人。”
那头沉寂半天,对方终于讲话:“你还那么小啊,还是等我回来再带你去吧,你想去哪儿?”
安纯乐又喝了一口水,抿了一下嘴唇,说:“他二月份走的时候已经把两千五给我了。”
“旅行是要花不少钱,我给你打三千五在你卡上,明天记得查询。我还是要说,你不能一个人去。你要是个男孩,十四五岁我就敢撒手让你出去闯荡,但是你是女孩。出门遇到流氓坏蛋怎么办?你没出过远门你不清楚如今这个世道---”
“你跟他一样给两千五就行了,我不去太远的地方,最多不会出四川省。我了解社会,我每天看一堆新闻,而且我也不爱认识人,我不会随便跟人说话的。”
“不行就是不行。我就你一个女儿,我养你这么大容易么。我过几个月就回来了,等我,到时候你想去哪儿我都带你去。”
安纯乐明显感到妈妈的语气中带有愤怒,估计她直后悔现在没在女儿身边,不然就可以将安纯乐锁起来,每天给一顿饭,除了上厕所之外不准出来。安纯乐的情绪是无奈多过愤怒,她就知道没人会理解她,那只好自我理解。她重复了她的要求,“我要一个人去”,然后便挂断电话拔掉电话线。
挪动脚步来到沙发上,她抱着枕头将头靠在一旁的柔软扶手上,睁大着眼睛望着落地窗外的夜空。她起身去关掉了所有的灯和电视,坐在黑暗中继续眺望夜空。外面的万家灯火和飘进她家的饭菜香味使她感到落寞。她看着对面一户人家窗户边的人影,想象着他们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吃饭,男主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大声说话,饭后抽着烟;女主人收拾残杯冷炙;孩子在屋子里吵闹着跑来跑去。她又想象着,此时她正好坐在他们间,她一定会一闻到烟味就捂着鼻子跑进卫生间,冷静下来后抢掉男主人的烟,用酒瓶砸他的头,把小孩抱起来打屁股,将女主人正在收拾的餐具逐一摔碎。这些混乱的场景她是不会喜欢的,对比自己现在的宁静,她满足的去睡觉了。
在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她都在一边准备行囊一边上网查资料决定去哪儿。她把每一件需要带的物品都记在原来上学时用剩的作业本上,大到用来煮食物的奶锅和帐篷睡袋,小到两盒火柴五支中性笔。她将帐篷和睡袋用绳子绑在一起,这样一只手就可以提着,免去了买一个大背包,反正以后很可能不会这样去旅行,那种背包很贵的。衣物和洗漱用品装在双肩背包里,这个包原来是作为书包使用的,不过在它才刚刚担任书包这一职位时,她就不需要书包了,此后三年一直雪藏在衣柜的最下面。她还有一个不是很大的挎包,可以用来装书和笔记本什么的。双肩包和挎包的一些角落能塞些零食,装散装糖果最合适。奶锅和一些方便面可以装在一个耐用的塑料袋里提着。她生怕自己漏掉什么,看着写得满满的两页纸一件一件的做着准备,每准备好一件就用笔将它划掉。
目的地让她恨犹豫,在她选择的那几个自然保护区,乍一看好像谁都很好,仔细一看又感觉谁都一般。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人会给自己选择一个最喜欢的地方,原来是想在生活不如意时意淫。她没法给自己选择,就好比没法有偶像。
最后选择了位于天全县境内的喇叭河。比起其他地方,这里野生动物种类丰富,虽然奇形怪状的动物会把她吓着,她还是觉得能跟诸生灵做邻居总比跟人类做邻居好。海拔在三千左右,尽管比这里的温度低不了多少,但总会凉快点。景区的开发还没几年,就算景区里面人比较多,在外面的保护区内恐怕还是没什么人的,毕竟谁都想住在宾馆里洗热水澡看电视吹空调的。离这里不是很远,来回路费不会超过五百。
在安纯乐行李快准备好时,她妈妈打来电话:“还在想那件事?”
她一如既往的背靠着墙壁,一只脚踩着另一只,低着头,环抱着双臂,低声说:“是。”
安纯乐早就知道妈妈会当她是心血来潮,爸爸也会那么想,谁都不会知道她内心早就在谋划了。她十岁就想离家出走了,可惜却只能捶胸顿足的怪自己的年龄;十四岁时怪自己生错了性别;十六岁时怪自己生错了世界。这么多年她都似乎在制作一包炸药,连引信都弄好了,直到《荒野生存》为她点了火。
“你上网去结交一些驴友吧,早就叫你要交朋友你不听,虽然网上的不太靠得住,但路上好歹有个照应。”妈妈说。
“我要一个人去。”安纯乐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交朋友?对方趁机侵害她偷她东西怎么办?遇到自然灾害或治安问题他们会管她?这是个什么时代啊,很多人连自己的亲人都不关爱,反而处处施以伤害,谁会管你个陌生人。也许妈妈是想让她心里感觉有个依靠,但是本身就靠不住的东西,她又怎么会对其产生依赖呢。她从不试图去跟他们交流她对很多事的想法,他们不会理解的,没人会理解,正如她也不理解他们,也不理解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