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承认爷爷做的咸鱼一直是我最喜欢的菜之一,我一口气连吃了好几块,然后跑去倒了一大杯茶来放在面前,爷爷却瞪着眼睛望着我。
“怎么了?”
“你以前回来从来不喝茶。”
“医生说我不能喝酒――所以....”
“你从前不是只喝井水的吗?”
“井水?拜托,爷爷,井水有铁锈味――里面有化学物质,对身体有毒的知道不?”
“孩子,你变了啊,以前你一直都只喝井水的,我烧茶你就会生气....”爷爷嘀咕着地说。
我努力地回想,这才记起来自己以前确实是喜欢喝井水的,可是现在我闻到井水的味道想吐,这着实让我觉得诡异――我无意中忘记了一些自己从小以来养成的习惯。“我知道――那是不懂事,有一次我还打翻了你的茶杯,你说要赶我出去。”
“你不说我都忘了,”爷爷拍着脑门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小子,你那时以为爷爷真会这点小事跟你计较吧,眨眼间十几年了啊。”
我们有说有笑地聊着,之后我就搬条小凳子移到房子的西头背着朝阳的影子下坐着,等待刘宇的出现。
大概10点左右,一辆小面包车在我面前二三十米处,也就是我所说的小百货店面前停下,她踏着高跟鞋走了下来,一身时髦打扮和昨天判若两人。
“我在这里。”我见她四处张望,便朝她招手。
她带着满脸的惊异走到我面前,香水味扑面而来。
“你是?”
“我是李俊啊,靠,你不是真的不记得了吧?”
“你有没有记错?我真的不认识你。”她一脸无辜地对我说。
我差点没有抓狂,这女人变化怎么会这么快!但我仍然耐着性子跟她把昨天的经过一字一句地讲给她听。
听完之后,她摇头说:“这不可能,昨天我确实是在那里上的船,但我上船之后根本就没有和任何人说话――”
“那你如何解释这个电话号码?”我用严厉的眼神望着她,“我记性超级好,十六位以内的数字只要听一遍就能记住,别告诉我是我从你那里偷听的。”
她又摇摇头,说:“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从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没骗我,问题是我自己怎么会毫无印象?我从来都没遇到过这种怪事。”
“我也没遇到过。你知道不,昨天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自己认识你。我清楚地记得你的样子――一张相片,你在宿舍照的。你穿的黑裙子,手里还抱着个枕头,梳着个小辫子。”
“我从来不梳辫子。”她摇头望着我,突然间她像是记起了什么,脸色变得苍白,往后退了几步,瞪大眼睛望着我。
我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是雨雨,站在她的背后。与上次不同,这次雨雨和我以前第一此出现幻觉时一样,活生生地站在那里,还对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我走近刘宇,并迅速绕过她,试图抓图雨雨的幻影,幻影却消失了。刘宇用力甩开我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表情极其复杂地望着我,我看不出她的感受,连忙退后拉开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并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觉得你一定是记忆出了问题,你应该回去。”
“回哪里去?”
“回到你伤痛的根源产生的地方,找出原因来,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她头也不回,几乎小跑着往面包车走去。
伤痛的根源,是家里么?我不想回去,至少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我就这样一直平安无事的在爷爷家住着,每天看书,看电视,钓鱼或是独自散步。有几天的时间,我帮爷爷写些“包”(这里的乡俗,每年秋天将一些香烛纸钱用白纸封皮包好,然后用朱砂和墨汁在包面上写上已故亡者的亲属名字,等待既定的拜祭日子一起烧掉,以表达对死者的祝福和思念,这种习俗叫做“烧包”,每一个白纸包封就是一个包)。写到差不多要完成的时候,我突发奇想,帮雨雨也写了几个,为了让爷爷弄明白我的用意,我特地在雨雨的名字前面加上了“李氏”二字,意思是她算是我家的人,而亲属落款处写的是“挚友李俊”,后来我又偷偷地再写了一个落款为“挚爱李俊”的。
我相信雨雨的葬礼一定办得很妥当――以猴子对雨雨的感情,应该会如此的。当天晚上,给猴子打完慰问的电话之后,我意外地接到了刘宇的电话。电话里她态度异常温和,就像那天在船上一样,不断给我道歉,说那天见面时的失礼实在是出于意外与震惊等等。她又邀我再次见面聊聊,或是去她家作客,我并不领情,而是给她随便报了一串数字作为下次见面的“密码”。如果她下次不记得有密码这回事,那我就可以肯定她患有记忆分裂。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几乎每天都有见面或是电话聊天,但再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不记得”的事件,她始终坚持对我说不记得我们在船上的第一次见面的事情,而我也相信她没有骗我,或许她的记忆出了点问题。我与她聊天总是很投缘,这一点我是后来才发现的,我就像天生知道她的性格和爱好一般,总是能扯出她感兴趣的话题来,这是我从未有过的,即便是雨雨也不能让我感到如此安逸。我大多时间扯出的话题都是雨雨所不齿的,因此我渐渐地觉得我与这个女子有缘,即便心里有份对逝去的人的愧疚,事实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