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首长你是在给自己出难题。
难题?秦怀扬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说,你的意思好像考核组根本无法难住这个林若水。
雷诺火上浇油说,如果林若水参加考核,我就只好请求退出考核组。
哟嗬,你还来劲了。秦怀扬看一眼雷诺,气不打一处来。
我可丢不起这个人,雷诺变本加厉地说,我敢断定,林若水是这批大学生中最优秀的一个,她是有备而来的。她是全年级的优等生,在这四年大学里,学的又是材料科学,这对于导弹部队来讲都是极为需要的学科,材料科学人才又是当前部队十分缺乏的。因为我们的狭隘和偏激,而放着现成的人才不要,在有限的名额之内却招收了一些对部队建设并无多大作用的人,这样我们这些考核人员是很难很难向部队交差的。再说,我相信在这些大学生中,能通读克劳塞维斯《战争论》的人不会太多,但林若水做到了。我记得你说过,军人身上的血必须是热的。林若水身上就流淌着一腔炽热的血,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满腔热血变得冰冷吗?
妈拉个巴子,说够了没有。秦怀扬骂道,情人眼里出西施谁不知道哇?
雷诺历来爱听秦怀扬畅骂,他一骂,这事好像就有谱了。他添油加醋道,她可不是西施,她应该是个花木兰,说不好还是个穆桂英。
秦怀扬说,你就怎么敢断定我不会招收林若水?
雷诺说,这个就只有首长自己心里清楚了。
你小子竟敢不信任我?秦怀扬说。
首长的意思我不懂。
秦怀扬说,你不就是害怕林若水考核一旦通过,到时候我会怀疑是你做了手脚吗?所以你就要退出考核组。
雷诺笑了说,是的,不光你,还有学校,因为在西南大学都知道她是我表妹。
你小子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了?
雷诺说,只有首长才会有这个魄力有这个水平,将林若水这样的金子从沙子中淘出来。这既成全了林若水,又成全了前方基地。何乐而不为呢首长。
只怕最终成全的是你。秦怀扬随口骂道,不就一个女孩子嘛,我还就真不信了。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就退出考核组吧。
谢谢首长。雷诺笑着说。
滚开。秦怀扬没好气地说,就你会添乱子。
说去说来,雷诺敢如此在秦怀扬面前得寸进尺、狂放不羁,主要还是因为秦怀扬比较喜欢他,这他心里有数。雷诺可不傻,真要换个别人,他也不会这样,双方的态度也都变了。
秦怀扬有时还真拿雷诺没办法。从年龄上讲,孩子不是孩子,兄弟不是兄弟,高不成低不就。可能正是因为如此,两人便有了一种类似长辈与晚辈,又类似朋友的特殊关系。虽然秦怀扬知道他这个人有一身毛病,有时候也想打压打压,灭灭他的嚣张气焰,可等到真想下狠手时,他却又有些不忍心了。这是秦怀扬的软肋,让雷诺摸得准准的。在秦怀扬看来,年轻人嘛,尤其是作为一名军人,骨头里没点儿血性,身上没点儿张狂,倒觉得缺了点什么。况且富有血性的军人已越来越少了。
秦怀扬应该就是富有血性的军人。不少人都说了,和平时期的军队是个造就人的地方,也是个毁人的地方,造就就是让你在日复一日的平庸中走向成熟,毁的就是等成熟之后回过头去,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棱角全没了,已不是过去的自己。军人应该是有棱角的,可到头来,有几个真正有棱有角的军人能长期在部队待下去。这是一种矛盾,更是和平时期军人一种无法回避的痛。
秦怀扬也未必全这么认为。
不能说所有的军人都失去了棱角。说来也是,秦怀扬当兵几十年了,到现在仍然是棱角分明,而且官越当得大,个性就越显突出。每个能够在军队有一番作为的人,重要的就是他的个性,以及是否具备保护个性的技巧。许多人一来到部队,身上就长满了刺,像只受了刺激的刺猬,蒙着头一顿乱撞。一来二往,谁见了都想上去拔它几根刺,不要多久不仅刺被拔光了,而且已是遍体鳞伤。而秦怀扬却不属于这一类人,他的棱角长在体内,别人不易察觉,等显露出来时,已成为特色,也就无碍大雅了,或者说已经没有人能够动得了他了。
和平的年代必出平庸的军人,如果显得独立特行,那倒当属例外了。一切原本像模像样的东西都在无形中降了格。秘书们没了一点自己的观点,堕落成给首长提茶杯、拎皮包的公务员,参谋干事成了首长的跟屁虫,什么都得听首长的意思,看着首长点头。真不知道要这样的秘书有什么用,要这样的参谋干事做什么吃?秦怀扬曾想,即使今后自己当上了多么大的领导,也坚决不要这样的秘书,不提拔这样的参谋干事。就目前而言,上上下下似乎已成此风,谁也别奢望一时改变。秦怀扬说,但作为一个具有一定决策权力的领导,自己身边至少应该有几个会说不同话的人,哪怕是持反对意见者,哪怕有一个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