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激动,情绪难得如此失控,噼哩啪啦一口气说完,脸色严肃到彷佛有人欠她一百万。
听完梁采依的教诲,颜峻向来俊酷的脸难得出现讶异,他惊奇地挑起一边眉毛,对眼前的状态感到荒谬。
看样子,对方误认为他是颜欣的老公了,而且还是一个不懂得体恤老婆怀孕辛苦的老公。
「不是啦!梁医师,他是那个——」颜母见梁采依误会了,哭笑不得要替儿子喊冤。
「医师,我受不了!」痛到快崩溃的颜欣却在这时歇斯底里地哭喊。
梁采依把注意力转回产妇身上,产妇没有正确配合宫缩呼吸,胡乱哭喊对胎儿并不好,她没空再对颜欣的「丈夫」说教,拉上床幕,将家属请到床幕外,戴上无菌手套,进行指诊。
「你别慌,我来检查看看子宫颈是否全开了,如果可以的话就进去产房,等孩子生下来就轻松了,你的辛苦都是值得的。」梁采依检查後发现颜欣已经开了五指,而且摸到下降的胎头,很好,可以送进产房用力了!
拉开床幕後,梁采依表情认真,果断地下了指示,冷静呼叫护士过来帮忙,她们合力将颜欣推进产房里,关上自动门,请家属到外头走道上等待。
产房里,梁采依专心集中精神,进行人类延续生命的过程中最神圣感人的一刻。
产房外,颜母心急如焚,双手合十乞求菩萨保佑女儿和外孙都能平安。
颜峻则是扮演母亲的支柱,以沈稳的语调告诉母亲一定会没事的。
是啊!他相信一定会没事的,虽然那位正气凛然的女医师很乌龙地搞错了他的身分,义愤填膺地训了他一顿,但是当他看见她沈着地吩咐护士、将妹妹送进产房时,那气势、那认真的模样,看起来还挺可靠的。
真不知道这位女医师到底是哪儿弄错了,怎麽会认为他是颜欣的老公呢?也太离谱了吧?
不过她的冲动却让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一副要为女性同胞出头的正义表情看起来很火大,但是那种气势狂燃、眼神快要喷火的样子很令人振奋,他倒是挺欣赏她这种路见不平的个性。
半小时後,护士小姐抱了一名全身红通通,可爱到不行的小女婴出来,同时宣告:「恭喜,是个小女生,重量3500公克,我先把婴儿送去婴儿房,母亲还在产房里,梁医师在帮她做後续处理,等一下就可以送回病房了。」
完美的结果让颜母喜笑颜开,念念有词感谢菩萨保佑。
颜峻也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母女均安!
产房外的走道上,一名神色紧张的男子,风尘仆仆拖着行李箱快步赶来,看见颜峻和颜母,气还喘不过来,便用有着香港口音的腔调急忙问:「大哥、妈,小欣现在怎麽样了?」
颜母眉开眼笑地跟女婿说:「没事,还在里头,生了一个小胖妞,圆滚滚,可爱的咧!孩子刚被送去婴儿房,等欣欣送回病房後,我们再一起去看孩子。」
韩宗晟一听,紧绷的神色霎时松开来,接着满脸亮起兴奋的光芒,激动道:「我……我做爸爸了……」
产房里,梁采依替痛到虚脱却一脸欣慰的颜欣取出胎盘,缝合会阴伤口。
结束後,她陪同护士一起把颜欣推出产房外。
「颜欣的家属在吗?」护士在产房外头的走道上喊人。
「在!」颜母和韩宗晟同时应声,迅速迎上前。
韩宗晟一看见老婆脸色苍白的虚弱模样,心揪疼不已,握住颜欣虚软无力的手,拉到唇边,亲昵地吻了吻。
「老婆辛苦了,老婆最棒、最勇敢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感谢你,你给了我最棒的礼物!」肉麻兮兮地说完,也不管岳母、大舅子和医护人员在看,深情款款地低头吻了老婆的唇一下。
当事人不脸红,看得旁人都脸红了。
不推崇爱情这玩意儿的颜峻尤其翻了个白眼。
爱情!真是会让人变得傻气,即使韩宗晟是个菁英主管,一旦落入爱情里,也跟个愣小子一样。
但是看到妹妹跟韩宗晟这愣小子能甜甜蜜蜜组成家庭,如今还多了一个新生命,他这个做大哥仍然感到欣慰。
看来,爱情这东西只适合发生在他们身上,像他这种冷情的人,恐怕爱神遇见他都会自动拐个弯。
一旁,梁采依看着这对恩爱夫妻浓情密意的样子,一双美丽的眼眸瞪得快要掉到地上去了。
颜峻看见了,不知怎地,心情倏地高扬,好整以暇欣赏起那位正气凛然的医师诧异的表情。
他很好奇她会怎麽做呢?谁才是一家子的事实就摆在眼前,方才还激动数落他的女医师是会装作没看见逃之夭夭,还是会诚恳认错?
又或是死鸭子嘴硬不肯道歉?
「他是她的……老公?」梁采依一怔,指着韩宗晟,向颜母寻求答案。
颜母理所当然点头。「对啊!我女婿,刚从大陆飞回来。」
「那……刚刚那个男人……」她问得很心虚,不敢撇头去看颜峻的表情。
「我儿子啦!」颜母给了答案。
瞬间,梁采依的脸胀红,一路从脖子红到耳朵,窘到想当场消失不见。
怎麽办?她刚刚太冲动了,没有搞清楚就乱发飙训话,这下糗了!丢脸丢死了,天啊!无地自容形容的就是她现在的处境吧!
虽然没有撇头去看,但她感觉到一道辣的视线盯着她瞧。
对错分明的个性使然,梁采依告诉自己要勇敢面对,错了就要认错赔罪。
只见她深呼吸一口,猛然侧身,迎视那个站在她右侧方的男人。
颜峻双手交叉环胸,俊酷的五官没有表情,冷然地看着她从容就义的表情,配上红到像番茄一样的脸色。
他不说话,挑起一边浓密剑眉,直盯着她,好奇看她的反应。
「我……」厚!他可以不要用那种严厉的表情盯着她吗?她已经觉得够丢脸了。
「嗯?」这下连另一边的眉也挑起了。
「对不起……」她咬了咬唇,声音闷闷的。
「对不起什麽?」他声音轻扬,眼帘垂下,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发窘脸红的她。
他当然知道她在对不起什麽,但是声音小得像是在嘀咕,跟方才训他话时差很多。
他其实没那麽难搞定,只要她道歉了,不管大声、小声他都接受,可是他今天也不知怎麽搞的,很有逗弄她的兴致,一般来说,很少有可以牵动他情绪的事,可是她却做到了。
梁采依偷偷瞥他一眼,这个高傲的男人有需要像个高高在上的君主,等着卑微臣妾坦承自己的罪状吗?
牙一咬,梁采依一口气说完。「对不起我误认你是她的丈夫,还对你乱发表意见。」
不错!他在心里给她大大加分,勇於替弱者出头、也勇於承担认错,这种能屈能伸的个性向来是他欣赏的。
她窘着脸,不得不低头的样子让颜峻发噱,他敛住表情、忍住笑,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淡淡说了声:「没关系。」
他没有表现出对她的欣赏,他善於隐藏情绪,眼底是她看不出的起伏。
说完,潇洒转身,跟着母亲、妹夫後头,一起陪妹妹回病房。
颜峻一转身走,梁采依立刻垂下肩膀,满脸懊恼与气愤,嘀咕着:「什麽嘛!一副赦免我罪状的样子。对,是我太冲动搞不清楚状况就训人,可是我也道歉了,他干麽还一副冷冷冰、像是在看路边石头的样子?」
梁采依重重呼了一口气,朝天花板翻了一个大白眼,今天不顺利的事很多,最不顺的当数这一件。
心情被那个男人搞得很差,她带着需要被安慰的心,离开诊所,准备急奔爱人的怀抱。
可是她的爱人不知怎麽搞的,手机一直转入语音信箱,联络不上。
因为手机一直联络不上陈启翔,梁采依决定直接去他家找人——
陈启翔独居,他打了一把家里的钥匙给梁采依,方便她随时过来找他。
来到陈启翔家门口,她掏出钥匙,开了门,看见客厅茶几上散乱着啤酒瓶、可乐瓶、披萨盒,她一震。
今晚有客人?她怎麽不知道?
她狐疑着走过客厅,走向卧室。
沿途,一双高跟鞋歪倒在走道上、一件女人的外套丢在地板上……
这些都不是她的。
这屋子里有其他女人吗?
萌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心脏疯狂乱跳、头皮发麻。
愈接近卧室,她闻到酒味与……女人的香水味?!
她一步步走往卧房,手握着半开的卧室门把,一颗心不争气地悬得好高,几乎快要跳出喉咙了。
不要……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门轻轻推开,卧室地上男人、女人的衣物东落西丢,床上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她的男友陈启翔,一个是陌生女子,他们裸身相拥,姿势亲密地酣睡。
他们没有发现她的出现,而她震惊过度,瞳孔剧烈收缩,只能瞪大眼,嘴巴发不出声音。
怎麽可能?!为什麽会有这样残酷的画面!
左边胸口彷佛被开了一枪,剧烈的痛蔓延到四肢百骸,血液迅速退去,浑身冰冷苍白。
她呆站着,天旋地转,不知该怎麽反应。
冲上去摇醒他们,怒骂忿打?
不!她不要,她不要面对这麽难堪丑陋的场面……
无声地旋过头,梁采依逃难似地离开男友的家。
她心乱如麻,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死命握紧拳头、咬紧下唇,忿忿的脚步踩在人行道上。
那个女人是谁?他们在一起多久了?难道陈启翔总是这样吗?前一刻与她约会,她被工作缠住後,下一刻他就转身与别的女人缠绵填补空虚?
为什麽她感觉不到陈启翔有任何变心的迹象?她不懂,他总是那麽温柔、深情,他明明不是会劈腿的人啊!
迎面冷风吹来,刺得她眼睛发疼,她心痛到想哭,却发现眼泪流不出来,跟她的声音一样,被吓得无法反应。
心明明是肉做的,怎麽会像玻璃一样碎成千千万万片呢?而且心碎了还是会痛,每一块碎片都变成利针,扎得她千疮百孔。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於走累了,坐在公车等候站的椅子上,神情悲伤到彷佛没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