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英慧摇头:“这倒没觉出来。你别看我跟贾师宪在一个院子里工作,我还真是琢磨不透这个人。不过我知道他的心眼很小,心事很重,遇事老爱钻牛角尖,而且钻进去自己又出不来。他最后走到这一步,我倒不怎么意外,我是为卫生所那几个人后怕。尤其是孙所长,他以前批过贾师宪好几次,贾师宪要是怀恨在心,自杀的时候把他捎带上,多吓人啊。”
我别有用心地追问:“如果真是三角恋,而且张丽华也真是那‘叛变’的一角,贾师宪死的时候会不会也想着‘捎带’上张丽华?”
吕英慧连连摆手:“妈呀你别说了行不行啊,吓死个人,再说下去你就能假设上我没调走,他把我也‘捎带’上了。”
我说:“你长这么漂亮,他怎么舍得下手。”然后我就笑了笑转了话题。
不过,通过吕英慧这一说,我对于“贾案”倒是有了一个新的推测:贾师宪的自杀是被人逼的,逼死他的有可能是那“三角恋”中的另外两角:一个是张丽华,一个是佟蕊。
我是这样推理的:贾师宪心眼小,爱钻牛角尖,而佟蕊似乎也是这么样的一个怪人(从她在医院的表现可见一斑)。她认为张丽华扣押了贾师宪的那封“情书”后,很有些“气急败坏”,然后她去找贾师宪的时候情绪失控,狠狠地骂了他一顿,要他想一切办法“挽回后果”;贾师宪在承受了这一“角”的巨大打击后,那一“角”又逼上来了。
张丽华的水平应该比佟蕊高得多。她第一次找贾师宪(事发头天下午以拿药为名去卫生所),很可能压根就不提那封信的事情,她只要求贾师宪跟她确定“关系”,还可能是以“祈求”的口气说的。贾师宪当然不会答应。这个时候张丽华给他下了最后通牒:时限是当天的晚上。然后张丽华故意提出带连长去后山“看看”,回来的时候趁机再次来到卫生所。当然,贾师宪还是没有屈服,不光没屈服,怒火中烧的贾师宪还说了一些难听话(比如“就你那个赖样还想跟我?”之类。当然这是我假想的,老实内向的贾师宪可能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但是——这个“但是”很重要:我听到过一种说法,老实人要是真动了肝火,后果更为可怕)。贾师宪的表现让张丽华很生气,她临走说了这样一句话:既然你这么顽固,那么你就等着吧。今天我求你,你不答应,也许明天你还要倒过来求我呢!
就是这样一句威胁(或者说是赌气)的话,把爱钻牛角尖的贾师宪逼上了黄泉路。
想明白导致“贾案”的这个最为“科学”的答案之后,我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吃完晚饭,吕英慧带我去她的宿舍。
987医院的女宿舍在北院的东北角,是一座建于本世纪初年的德式二层小楼。房子质量很好,全木质的框架,大块的花岗岩墙基,又高又窄的雕花铁窗,那墙足有六七十公分厚,因此住起来冬暖夏凉。由于这里住的全都是未婚的姑娘,就有好事者给这楼起了一个很难听的名字:“姑子楼”。
“姑子楼”楼下较宽大,有十来间大房子,住的是女战士(护理员和少数女兵);楼上面积稍小,大约有七八间小屋子,住的是女干部(女护士和女医助、女军医)。因为女干部的人数多于女战士,而这里的女干部又特别讲究“身份”,结果就出现一个怪现象:楼上的屋子住的满满的,楼下却还有好几间房子空闲着。
吕英慧的屋子住了三个人,那两位一个出差,一个值夜班,所以她一定要让我住在她这儿,而且还非要和我睡一个被窝。
吕英慧的床是个老式高背木床,挺宽大。但她的“内务”可是有点问题:墙边贴了好几张样板戏的剧照,突出的一幅是年轻英俊的娘子军连党代表洪常青;军被上蒙了一条鹅黄色的薄巾,被子旁边躺着一只彩色的小布狗(此时没有长毛绒的玩具),狗肚子上还穿着肚兜。
更严重的是,她竟然不铺部队发的统一式样的白床单,铺的是一条浅蓝和粉红条纹交叉的花床单。
我说:“英慧同志,你这床怎么弄成这样,没人管你啊?”
吕英慧说:“陈副连长看着不顺眼了吧?告诉你,这就是我们987的风格,你以为跟连队似得要求那么严啊,我们这都这样。”
我叹了一声:“看来我真不能老在连队干下去了,连队生活太刻板。”
“才知道啊,我当时就说让你调来987嘛!对面屋子住着一个院部的女干事,人家那工作才舒服呢。”
接下来我就问吕英慧“对象”的事。她倒是没什么保留,把她来987以后的“遭遇”全都告诉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