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一下,院里有脚步声,然后那两扇门就开了,站在我面前的却不是杨次山,而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我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再想想没错啊,我赶紧问她:“这不是杨政委家吗?”
小姑娘点头:“对。你是陈副连长吧,他在屋里等你呢。”
我走进门去,小姑娘在我身后关门。我问她:“你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小姑娘说:“我叫莲子,是杨三叔老家的亲戚。我跟徐阿姨一块来的,是上个礼拜来的。”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彻底误会“小杨”了。他之所以大大方方地邀请我直接来他家“谈事”,是因为他爱人“老徐”在这儿。
我把心放进肚子里,跟着小姑娘进了正屋的门。就见杨次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悠然自得地听着收音机里唱样板戏,但我没看到他那个姓徐的老婆。
我朝他敬礼,一边拿出那几张纸,说:“政委,你要的材料我刚写好,我送你办公室,政治部的人说你回宿舍来了。”
杨次山站起来接过那“材料”,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我趁机说:“政委真是对不起,徐阿姨来好几天了,我都不知道,我也没来看看她。”
杨次山说:“没关系,没关系。莲子,你去把三婶扶过来,告诉她有客人来。”
我赶紧说:“阿姨在哪啊,我过去看她。”
杨次山说:“不必。你坐着,她一会儿过来。”他接着又说:“我一直没好意思跟你讲:老徐二十年以前的时候,脑子受过外伤,所以精神有点问题。她也不会说客气话,你多担待一下。”
这时那莲子扶着一个衰老虚弱的女人从西面屋子过来。那女人不光干黄枯瘦,而且双目无神、面容呆滞,如果不说明白,谁也想不到她会是风度翩翩的杨政委的爱人,说是杨政委他妈可能还差不多。我赶紧上前拉住她的手叫阿姨,然后问候她的身体状况。“阿姨”生硬地笑笑,口齿不清地念叨:“哦,哦,来了?来了好。来了吃饭。”
杨次山站在餐桌边说:“她听不明白。你别管她了,来,你坐我这边,咱们吃饭。”
我忙说:“不了政委,我回去吧,连里也开饭了。”
杨次山不让我走,他说:“我叫你这个点儿来,就是让你来吃饭的。老徐来了以后,金荣慧、艾琴、小贾都来看过她,艾琴和小贾也在我这吃过饭。来来,快坐。”杨次山坐下后直拍他身边的椅子。
杨次山这样一说,我就放了心:既然艾琴她们都在政委家吃过饭,那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坐下以后,等着莲子上菜的时候,我问杨次山:“阿姨到底怎么回事啊?没到大医院去看看?”
杨次山摇头:“她这事算‘天灾’。那年她从一个建筑工地路过,好好的那脚手架突然倒了,正砸在她的头上。住了一个月的院出来。她的精神状态就不大好。后来看了几家医院,吃了无数的药都不管用。不过她不打人不骂人,也不到处跑,能吃能睡,生活也能自理,好点的时候还能洗洗衣服。就是脑子不清醒,平常没事就一个人呆坐着,一坐坐一天。哦,你不知道吧,我就一个女孩。是她受伤以前生的。从那以后,她就不是女人了。我好像给你说过的。”
我想起来了,杨次山是跟我说过他老婆“不是女人”。当时我没弄清他是什么意思。这会儿我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大概是说,这个徐阿姨受伤后“性趣”全无,或者说是出现“性功能障碍”,导致杨次山没法再“做功课”,其后果就是他只有一个孩子。
杨次山说那么露骨,我担心那“徐阿姨”会不愿意,可是我看看她,她一直那样僵硬地、茫然地呆坐着,对我和杨次山的对话充耳不闻。我很可怜她,同时也就有些同情杨次山。我说:“政委,我以前不知道你的家庭是这样,你真不容易啊!”
杨次山苦笑:“子华,你能理解我,我真是要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