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芙嘿嘿一笑,作为回答。对于某些东西,她有自己的坚持;即使不要也罢,送巧克力,在她看来,只是特别亲密的人之间才会有的仪式。
吃饱喝足,两人来到出口。出口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是一个海港城市的模样。深蓝海水接蔚蓝晴空,海鸥翱翔;干净的白色小道,穿梭的高速路,高矮不同但都很简洁精巧富于设计感的房屋点缀其间。
“好美,”艾芙站住,仰头,“这是谁画的?”
max走过来,与她并肩站着,说:“这是一张照片,从空中拍的斯德哥尔摩。”
“斯德哥尔摩?瑞典首都?”
“是啊。”
“为什么挂这里?”艾芙疑惑。
“你还不知道?这家店就起源于瑞典啊。”
“瑞典……”
所有的事物都串联了起来,北欧风情,瑞典肉丸,麋鹿头通心粉,瑞典的雪巧克力,还有这幅大大的照片。
远处的圣诞歌声依然悠扬。
“这个城市很不错,”max轻声说,神情悠远迷茫,“你知道吗?炸弹医学奖的评定,就是在这里。”
注:炸弹奖,是对诺贝尔奖的戏称。诺贝尔奖金来源与炸弹产业密不可分。
四.绿色(4)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又到圣诞。自从大四之后,圣诞节便有了更为特殊的意义。
因为这个节日,是出国留学的同学们回国度假的日子。
圣诞节前一周,艾芙的每一天都充满惊喜。电梯里、实验室里、教室里,随时都能看到熟悉的面孔出人意料地出现。
每一次惊喜,都像是上天的赏赐。
上海飘落今年的第一场雪时,彭可可也回来了。
彭可可,与艾芙同室两年,同学七年。毕业后她飞去了明媚的南加州,在南加州大学攻读计算生物学博士。两个女孩子曾互相以“老婆”相称,七年的感情不能说一帆风顺,但绝对胜过大多数人。
站在雪地里,艾芙笑得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孩子。
可可扑上来,一把搂住她,在她微微冻红的脸颊上啃了一口,然后松开她,退后一步,说:“瘦了。”
“你胖了。”艾芙信口反击,注视着可可的面庞,笑意盈满眼眶。
“别傻笑了,”可可拉着她向前走,“带我四处转转,说好了,今天晚饭你做东啊?我可是客人。”
“什么啊?”艾芙怪叫一声,“剥削阶级永远改不掉的劣根性!在腐朽的资本主义社会享受了一年多,真是越来越小气了!”
“就小气,嘿嘿。”可可回过头甜甜地笑。她本就比艾芙高一些,现在穿着高跟皮靴,显得更加高挑;相比之下穿着羽绒服的艾芙倒象个小孩了。
“这一年多,看到很多,也想了很多。”可可边走边说,“南加州是个好地方。或许特别有一点与中国的大学不同,就是美国的大学无论好差,普遍有一种特别强烈的自豪感。他们经常的说辞,就比如‘虽然学术不如普林斯顿,我们气候好啊’,或者‘我们生物不如耶鲁,但是计算机强很多,而且消费便宜啊’。等等。特别好玩。”
“真有趣,”艾芙刚收住笑,现在听得又笑起来,“在中国可能要被说没有自知之明了。”
“是呀,有时候我们都奇怪,这种特别的自信是哪里来的?南加州的话,电影业倒是真的值得自豪的。经常能遇到美女帅哥,我不少同学还会去电影系旁听。那里是个出好莱坞牛人的地方。”
“听起来真不错。”
“艾艾,你怎么样?”可可一个漂亮的转身,脚下扬起一片雪雾。
“老样子,全都是老样子。除了终于把文章提交了,不过还没被接收呢。”艾芙想了想又补充,“投了个3分的杂志。”
“3分?有点低,不过还好。”可可掐指算了算,“我估计明年才能出第一篇。”
“期待哦。”
“期待什么,一点意思都没有。”
艾芙顿了顿。这是传说中的“干一行,恨一行”吗?
可可只在学校待很短时间,很快就要回家。艾芙依依不舍地送她上车,心里空落落的。
圣诞节的前夜,林查在学校旁边一家很有情调的西餐店订了座。
艾芙记起几个月以前的对话,特意穿了她最漂亮的大衣和裙子,在头发上束了个镶水钻的发圈。
林查则装扮普通,翻领灯芯绒夹克的毛领蹭着脸颊。
刚见到,林查就弯了弯眼睛,拿手指捏捏艾芙的脸侧,笑说:“很冷,很可爱。”
“谢谢。”艾芙扬起下巴躲开他的手指,“再捏我扁你。”
“这么凶?”林查又弯了眼睛。
落了座,艾芙把大衣放在座位边,在融融暖气中开始点菜。
空气中弥漫着微微的奶香和黑胡椒的气息,轻柔空灵的圣诞音乐漂浮着,如梦似幻。
艾芙打了个响指,竖起食指:“这首是恩雅唱的。”
“哦,”林查随口应,“这几天过得开心吗?”
“还行,挺好,”艾芙想起可可,“也许吧。”
热腾腾的奶油蘑菇汤和红艳艳的罗宋汤一其上桌,隔着雾气人的面庞总有些模糊。
圣诞夜了,圣诞夜了。
艾芙突然愣住,舀着一勺汤,僵在那里。
林查担心地伸手,拍拍她的头,说:“怎么啦?”
艾芙愣愣地说:“莫莫,圣诞节之后要走了。去瑞典。”
“哦,”林查松了口气,打算开个玩笑,“你的男人婆朋友一向很多,走了一个,千万个又站起来。”
“一个一个,”艾芙放下勺子,“都要走了。”
“多愁善感,你们msn上可以天天见,还可以视频聊天,”林查收起笑容,轻声安慰她,“不用太伤感的。”
牛排上来时,艾芙暂时把伤感抛在脑后;然而吃饱了的人,其实心绪更微妙。
林查和她走出店门,来到外面黑色的天空下。
不知何时,又下起雪来。飞扬的雪花从高空落下,像是一个个白色的光点,从巨大的虚无中涌现。飘落地面时,又迅速地隐没。路灯映得积雪微微发亮,如童话电影中的布景。
艾芙的手塞在林查的手心里,两人踏雪,咯吱咯吱地向前走。
“又快一年,”林查突然轻笑,“时间过得真快。”
“对哦,”艾芙突然醒悟,“又要到纪念日了。哎,我最怕买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