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大门没关虚掩着，这让丁盛的到来感到吃惊。他推门进入看见了层层细细的蜘蛛网，各种实验器皿上也积满了灰尘，它们都如一个世纪前摆放在那里的。
他还发现实验室里多处灯都没有关。这让他马上想起办话剧节前的某一天晚上，那象是个周末，李晓菁从实验室里给他打电话来，说她那边灯灭了，停了电，她独自一人被吞噬在无边的黑暗里，她是靠一支废弃的烛光才给他打来了电话…，希望他来黑暗里把她救出来。他知道从那个实验室出来，还得穿过一条解剖教研室的走廊…，是有些恐怖。那走廊上堆放着一些大玻璃瓶子，里面用胡尔玛琳溶液浸泡着一些新鲜的刚支解下来的人体器官…。但他马上又想到了女孩的种种小伎俩…，夜晚总在各个角落分分秒秒制造绯闻。他怕缠在与自己不相称的绯闻里，故他婉言拒绝了，他没说自己在演戏！却只说自己拉了一天肚子，出门的力气都没有了…，你来救我才是真的。李晓菁在电话里楞了几秒后，才说，那就算了，师弟，你可要多吃两片黄连素啊。
今天丁盛可能就是看到了那天遗留下来的场景。他偷笑了起来，推测着她当时的狼狈相，她肯定摸索着像从坟地里爬了出来，当然就忘了关灯和一切！
停电这样的尴尬事肯定也是夏开荣上台后发生的，不知何原因，研究生们都有些讨厌夏科长，他给人的印象是：做事无条理，什么事都逃不掉他的责任，学生都知道，他是常副院长当成拳击馆里沙袋的作用而摆放在师生面前的。
…电话铃痉挛般地暴响起来，是程阳教授打来的，他在电话里明显有些不高兴，问这段时间你们都去哪儿了，实验室里一个人也没有，还要不要毕业呢？原来他老人家来过实验室。
丁盛本想重提美展的事，可程院士显然已经估计到丁盛会这么“找借口”了…，只听见他仍在电话里滔滔不绝：他说“…一会话剧节，一会美术节，真把你们这些学生的心给搞野了，搞浮躁了。都怪十年前的那次学潮，…没有那次学潮中国该多好…”
严峻秀最近的话似乎提醒了丁盛，他知道程老美展开幕那天虽然也去了，但他知道他是被“逼”了去的，他本质上讲还是一个科学工作者。他办事严谨，讲效率。他并不喜欢有太多兴趣的学生，他知道丁盛在最近的二个“节”上都拿了奖，他告诉丁盛，如果他能把用在那些“节”上的心思放在科研上面，他将有广阔的前途…。
程老还让他转告李晓菁，说申请实验室维修资金的报告，校领导批了，下周就发下来…，是五十万！原来姚绍欣牙缝里留下来的那堆钱，全部给了程阳。程老太有面子了。程老在讲后面这些话时心情显得比较愉快，这也让丁盛刚才绷紧的一颗心也愉快了起来。一愉快，丁盛就想到了这里最初的那个姓孙的老财主。
学生们心里也明白，有的事情是不好解释的，自从程阳教授当上院士之后，程老就很少再往实验室里跑了…，而且听说他搬进那幢独立小楼后，他就再也拿不出象样的学术成果了。
丁盛得到了程老的“最高指示”，就打了一个电话给刘桂，告诉他实验室要翻修了，而且是五十万！让他快回来…。
想不到刘桂此时却在电话那头哭诉，说他现在正在外地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搞临床调查，怕是赶不回来了，他还说这鬼地方根本见不着太阳，大个的蚊子到天冷还不死…猛“抽”他有限的血…，他说给他这个“苦役”的是严处长，这里伙食又如何如何差，住处又如何如何不行，说狠不得马上飞到师兄眼前，边扫实验室边孵空调…，好象丁盛在这边正过神仙一样的日子，他都羡慕死了。
可丁盛明显听到了旁边有女孩偷笑的声音，问：“你把谁带去了？”
刘桂先不肯说，后终于承认那女孩是汪清…。
丁盛讥笑他们借临床调查“不正之风”！汪清忍不住就“现身”出来…。她抢过电话…冲话筒里喊：“冤枉！丁哥，刘桂说的是真的，这儿的条件之恶劣…你根本无法想象。…谁会来这儿享福？…这儿的蚊子真的个大，而且不‘抽’刘桂的血，光‘抽’我的血”
丁盛笑着道：“活该，谁让你被一只饿狼带进山里去了啦？”
丁盛这个电话刚断，石岚又蹑手蹑脚进来了，见丁盛猫着腰正钻在桌子下擦凳脚，她就自觉拎起一只铅捅去盛水。
石岚也知道了，校里要“砸”五十万元来帮他们翻修实验室…，导师的面子太大了！简直一财主！这样的知识分子那才叫。
石岚向丁盛建议，为了突飞猛进地打扫完这肮脏的实验室，他们应该各包一间屋子，那样打扫快，然后在中间的那个储藏室里会师！
丁盛自然承诺了下来，两个人接着就疯干了起来。
石岚在干活进行中就嚷道，…要结束时请师兄吃火锅…，丁盛就调侃说：“出了一身臭汗，热都热死了，还吃什么热火锅…，”
石岚说：“这你就不懂了，这叫以毒攻毒，按咱四川人的吃法，吃火锅得喝白酒还不许开空调，”
丁盛吓得脱了汗衫，说道：“干吗你们四川人如此糟蹋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石岚嘴犟，并不言语，汗水就从她的蒜头鼻子上滴下来，像一头蒜发了芽。石岚又说：“和自己总过得去的人，根本没太大出息！…火锅是最具‘英雄史观’的伙食，火烈性格的四川人就是靠火锅底料泡出来的。”
石岚属于川妹子中有胆有识的那种，别看她长相像一只大熊猫，憨态可掬，性子却烈，象一只花豹，她父亲是省里的大干部，家里经济条件好，中午从不在学生食堂里排队，偶儿去一次，也是将荤菜倒掉，只捡新鲜蔬菜吃，她还不只一次糟踏咱们学校众口皆碑的伙食，说那伙食淡而无味，给峨眉山上庵里的尼姑吃还差不多。
天黑时，两个人在计划中会师了，却没有了吃火锅的雅兴。丁盛抱怨说，这儿的确太脏了，海屋的灰都吃饱了，那里还有胃口？石岚见丁盛不肯上路，就打手机预叫了一辆桑车开走了。
丁盛穿鞋时，发现了袜子上的破洞，他不知这个破洞是否被刚才这里的石岚看见，就脱下来狠狠地一抛，抛在了那边的一个水槽里。他又想到，程老选自己为博导有更多的理由，自己做事踏踏实实，是做给自己良心看的，最大的理由还是自己的学术才能高于其他“唐僧”师徒们，他撰写的专业论文每每登在权威的医学杂志上，而他署名时总把程老的名字暑在“第一作者”的位置上，每次程老因丁盛发表论文接受同行祝贺时，他都总是笑着，不发表评论，有一种普遍的看法是，程阳能晋升为院士，他的学生们也有很大功劳。
现在在学校里各种名片门堂多多。“教授”这样的头衔就与市场普遍接轨了，似乎“教授”的含义现在除了内涵外，更多的则是它的外延，象“一级教授”、“终身教授”一直延伸了出去…就衍生出了“教授级高工”，“教授级技工”、“教授级政工”…等等，不久可能还有人敢印上“教授级‘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