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
悠扬的笛声从远处传来,清丽的调子,微微的颤音,明明这般的凄婉,却不知为何,给这清冷的夜注入了一点儿暖意。
笛声很陌生,这样的声音从未在不旋山出现过,锦瑟埋头听着,他想象不到吹笛子的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他想起了沐锦云的琴声,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在这样的夜里,沐锦云会在亭子里摆上琴,有一曲没一曲地弹。锦瑟偶尔会和着琴声起舞,偶尔会取来瑟和沐锦云琴瑟和鸣,大多数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沐锦云喜欢弹琴,也弹得一手好琴。他会在锦瑟起舞或者鼓瑟之后,笑着说:“不错,配得上我的琴。”那时,锦瑟也会笑,他能够了解沐锦云与一般人不同的表达方式。
而如今,当时弹琴的人躺在屋里,听琴之人坐在门外……
锦瑟站起了身,想往窗边走。可也许是长久的地牢生活让他不习惯走路了,之前心急地奔跑时还不觉得,眼下到真真觉得立不稳步子。干脆念了咒语,变回了蝴蝶形态。
舞动着翅膀,飞入黑漆镂花的窗棂,锦瑟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沐锦云。沐锦云看过去睡着了,收起了全部的戾气,只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惨白惨白。锦瑟绕着沐锦云飞了几圈,他想一定是这半个月的事耗尽了沐锦云的力气,他才会这般的昏迷着。
锦瑟落在沐锦云的唇上,合上的翅膀不禁细细地颤动。他突然想起那日夏阳隶祀转述给他的话:“有时候这样的等待比苦撑着幸福。”
他,似乎能够明白一些意思了。
锦瑟飞离了沐锦云的嘴唇,飞离了这间房间,朝着笛声飞去。在月光下,他看见了两个少年,立于亭下,一个正在吹着笛子,另一个靠着亭柱听得出神,正是夏阳家的两位公子。
锦瑟化了人形,落到隶祀身边,凌琰的笛声才止了下来。隶祀见了锦瑟并不吃惊,像是看准了他会来一般。
“如何等待?”锦瑟没有多做说明,开门见山地问了。
“净化。化去他身体里全部的怨气,虽然这样他会失去维持人形的能力,变成锦云牡丹,但他可再修行,修成人形之日便是等待终结之时。”
锦瑟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又看了看沐锦云房间的方向,终是开口道:“好。”
蒹葭的怨气已经消散,净化并不是什么难事,隶祀布下了法阵,双手打着结印念起了咒语,床上沐锦云的身体渐渐透明,从中心里一团浓郁的红色溢了出来,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空气中充斥了牡丹花香,烈得让人沉醉。人形散了,绛色转淡,成了锦云牡丹花的浅红色,最终,没有袭人的香气,没有高傲的脸庞,只余一株牡丹……
锦瑟将锦云牡丹植到亭边的泉水旁时,天已经快亮了。锦瑟从前极喜欢这眼泉水,他在泉边坐下,赤足的双脚浸在了水里,冰凉的泉水刺得脚腕上的伤口有些痛,但他还是毫不介意,随意地踢几下水。大瓣大瓣的牡丹花瓣散下来,浮在水上,顺着锦瑟搅起的涟漪缓缓打转。
锦瑟把瑟放好,试着调了几个音,才发现,已经生疏地鼓不出一个完整的调子。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细得骨节分明,没有了什么力气,双手互相压了压关节,他开始弹从前沐锦云常常弹的曲子。瑟声极悲,一声一声都落在心底。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我是沐锦云,你叫什么?
在蝴蝶还叫做满袖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那株牡丹,在骄阳下怒放的锦云牡丹。所以,他说:“我叫锦瑟,你看,我们的名字很像呢。”
――我?我比太阳耀眼多了!
只有在太阳下,锦瑟才能够明白这句话,因此,他喜欢阳光,喜欢和沐锦云一起沐浴在阳光下,那样闪耀,如宝玉一般。
――锦瑟,这是给你的。
他从他手上接过了那把特别制作的瑟。绘文如锦者曰锦瑟。那是把为锦瑟而作的五十弦锦瑟。
“秦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五十弦锦瑟声之悲之凄,听过之人都不会忘。
弦断了,声却不绝。锦瑟站起了身,回头对一旁的隶祀和凌琰道:“不要拦我。”
等他修行千年不如伴他修行百年,锦瑟的修行一点一点注入了锦云牡丹的花苞中,而他最后也变回了一直蝴蝶,停在牡丹上,却是比什么都满足。
如果他不是蝴蝶,他不是牡丹,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和他纠缠在一起吧。是劫,是难,也已经不想去分辨。爱,还是恨,谁都说不明白。庄生晓梦迷蝴蝶。是蝴蝶迷了庄生,还是庄生迷了蝴蝶,到底谁是庄生谁是蝴蝶,锦瑟不知道,沐锦云也不知道。
只是那无数个月夜,无数次清喃,刻在心底,竟永远无法遗忘。就这么,刻了一辈子。
如此而已,也许真是如此而已。
云层散了,阳光撒下一片温暖。在金色的光中,一株牡丹,一只蝴蝶,耀眼如宝珠,美得让人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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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完成,撒花撒花~~~~~
这一章填得真纠结。。。。